他可以用这支笔在天地间写出任何自己想要的文字,画出任何自己想要的图案。火焰跃动在戚南浅色的瞳孔中,像是映在一面平静无波的镜子里。
火焰中的一切逐渐分崩离析,戚南忽地抬手一挥,那道裂缝便消失了。
干脆利落,连带着方才的破庙,庙中扭动挣扎的怪虫,都不见了。面前只是一片空荡荡的荒地,什么也没有。
戚南:“……”
他忽然雀跃起来:“真的做到了!大少爷,我们真的做到了!”他说着,却发现大少爷已经许久没有吭声,五指也只是松松搭在他的手腕上,完全没有使力,他只是一转身,大少爷就从他的肩头滑了下去,随之而下的还有一层层的灰烬。
一直侍立在旁的李万里连忙上前去接,他一手还抱着个小娃娃,另一手艰难地托起了大少爷的身躯,样子十分滑稽。戚南却顾不上笑,他悚然发觉,自己肩膀、后背、前襟,层层叠叠,斑斑驳驳,全是灰烬。
他知道这些灰烬就是大少爷的血。
方才,明明他的声音还那么沉稳,明明他的手指还那么有力。
戚南忽然觉出茫茫然的恐惧来,自从离开随州城,与他相伴最久、相处最多的人便是大少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失去了他。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头脑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看到李万里先是将娃娃递给一名少女,又将大少爷平放在地上,说了声“得罪”便去听他的心跳,掐他的人中,那名中年文士也走过来,蹲在地上查看。大少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色如纸,双目紧闭,嘴角还有一丝残灰的余烬。
他死死握着朱门,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有一名少女面带担忧地走过来,似乎在轻轻说些什么,他的头脑一片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陆渐时那个冰冷的拥抱,也想起离开随州城时狂风中师父安如磐石的背影,他甚至想起了陆渐给的那个小包裹里面化成灰的小银元和芝麻饼,还想起最后一瞥处随州城废墟中长出的一枝新绿的嫩芽。
是否只要相遇,便一定会有别离?
他想起幼时坐在师父怀中,一边揪着师父的胡须,一边胡言乱语,问师父“你年纪这么大,何时会死”,师父似乎是噎了一下,方才说:“快了。”
他那时说了什么?
他问:“那我会不会哭?”
“你不会。”师父温和抚过他头顶的小发旋,“你天性凉薄,不念相遇,自然不会为别离感伤。”
日月东西,乌兔相催,时间过了那么久,他好像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凉薄,这个认识令他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大少爷缓缓睁开眼睛。
漆黑的眼珠先是空洞地看了看天空,渐渐有了些微神采,转过来,凝视着戚南,声音微不可闻:“你哭什么?”
戚南怔怔地抬起一只手,在脸上随意抹了一把,的确是眼泪。
他蓦地扑倒在地,紧紧抱住大少爷的一只手,压抑地哭起来。旁边的小娃一惊,也跟着哭起来:“哇哇哇哇——”
李万里:“……”
李度疲惫道:“闭嘴,你们太吵了。”话虽这么说,他依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戚南的头。
一番折腾下来,天光已经大亮,侥幸逃出的几人都疲惫不堪,索性就地坐着休息。大少爷十分虚弱,微闭了双眼躺在地上,戚南好容易平复情绪,紧靠在大少爷身边坐下,李万里尽职尽责盘点仅存的行李,那架被福伯收拾得十分舒适的马车随同破庙虫群一起不知去了哪里。客商还沉浸在惊吓中,自顾自缩成一团发抖,无论问什么都是“妖怪”或者“救命”。
小娃娃啼哭一番也睡着了,此时正躺在那名年纪最大的少女怀中。几人面面相觑一番,中年文士轻咳一声,上前道:“事已至此,不如休息一会再出发,不知几位要去何处?”
李万里将行李收拾好,方回答道:“江州。”
中年人眼睛一亮:“正巧,我们也是。”
他自报了一番家门,说自己姓赵,曾是江州城中钦天监司命,后来年纪大了,携妻扶幼回了故乡颍城,做了文书教职,平日里写些志怪杂谈,也算薄有声名,一年前妻子病逝,北方混乱,故地感伤,再加上老友相约,便下了决心,带着四名女儿齐赴江州。
四名女儿按照年纪大小,依次为风娘、花娘、雪娘和月娘,最大不过十八,最小的只有十二,都是花儿一般的好年纪,自幼便得蒙父亲亲手照训,自有北地女孩儿的飞扬跳脱。
“……还未近洛水,便遇到这等怪事,想必后面的路会更加难走。”赵先生为难道,“区区虽不才,但对各地奇事异物颇有了解,也能用上一二。几位公子身手不凡、为人良善,还望能够
后续内容已被隐藏,请升级VIP会员后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