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南回想一下上次崔大小姐在昭南堂下的样子,诚实地回答:“怕是不太好。”
瘦赵:“!”
渐渐西下的日头将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拉出长长的影子,戚南并未在意,他临走时买了一小壶七月烧挂在腰间,小小的葫芦里装了二两酒,随着他轻快的步伐微微摇晃。
其余四人都赶去劈柴,戚南一人回了小屋,抱着酒壶睡着了。
第二日寅时,福伯便到了,先是叫来一只浴桶并两名粗使仆从,把戚南从头到脚洗涮一番,又找来内院丫头给他整整齐齐束了头发,换上青色的布衣,如此收拾好了,福伯才略略有些满意,随手丢来一块腰牌,枫叶底纹错落相生,蔓延遍布。
福伯望着戚南,神色颇为复杂:“这是内院的腰牌,你算不得蠢笨,却也的确不够聪明,更是不懂规矩,上到昭南堂后要记得事事小心,一切以大少爷为重为先,谨言恭行。”
戚南:“好的,亲人,您说的我都听。”
福伯:“……随我来罢。”
戚南挂好腰牌,拉拉衣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齐整些,又拿上随身小包袱,跟在福伯身后一路到了昭南堂。
大少爷并不在。
福伯交代几句便下去了。戚南在楼下等了一会,实在无所事事,索性拿起角落里的扫帚开始打扫,先是扫干净楼前的落叶,又去擦一楼的书架。一番忙碌后,大少爷还是没有回来。
有仆从送上餐食,戚南正是饿得饥肠辘辘,待那仆从走后便一扫而空,饭菜固然爽口,却难免寡淡了一些。他将餐盘洗干净放入原本的食屉中,开始四下走动,拉伸腿脚。
如此一来,正可以将整个李家宅院收进眼底,各个院落如同散开的枝叶,在山道两侧交替展开,山道尽头便是昭南堂,堂后是无尽铺展开来的枫林和竹林,翡绿重红,浓艳得近乎刺目。山顶层雾缭绕不绝,看不分明。
戚南又乱走一阵,渐渐山间起了风,烟雾更重了,低低压下来,像是要落雨。
他正仰头看天,犹豫要不要进屋躲雨,就听到背后传来两声轻咳。
回头一看,是位老嬷嬷,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发髻,眼皮微微掀起,眼珠斜向前一瞥,声音也是轻慢的:“你是何人?”
戚南想起福伯千叮咛万嘱咐的“守规矩”,连忙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弯腰打揖:“我是小七。”
老嬷嬷:“你为何会在这里?大少爷呢?”
“哦。”戚南回答,“我也不知道,大少爷让我今日搬过来,可是来了一天,我也没见到他。”
“放肆!”老嬷嬷尖声叫道,“不过一个下仆奴才,怎敢妄议主人行踪!”
戚南:“……”???
他有点委屈,不过是从实相告,怎么就成了妄议行踪。
老嬷嬷顿了片刻,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封请柬,玉白底色上赤鸟如踩烈火,双目朝天,似乎要随时腾云而去。她似乎是有些忍耐似的,缓缓道:“夫人请大公子酉时三刻前往池北亭一叙。”
戚南刚要伸出手去,就听到大少爷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白了,您请回罢。”
他看着大少爷骨节分明的手从自己肩头越过,拿过了那封请柬。
老嬷嬷愣了一下,很快回礼:“老奴告退。”说完,她便挺胸抬头、直腰开肩,缓缓离开。
大少爷又开口了。
“她是夫人的随身女使,你唤王嬷嬷就好。”
戚南转身看向大少爷,他穿了件寻常的烟白色袍子,对襟盘扣严严整整扣到下巴,脸上有些疲惫。戚南奇道:“大少爷,您是从哪儿出来的?”
大少爷:“……”
大少爷:“东西可收拾好了?”
戚南连连点头,举起自己的小包袱,献宝似的打开,里面是几件粗布衣裳,上面放了几片枫叶,还有一个昨日剩下的铜板。
“都收拾好了。”
戚南颇为自豪地说,又将包袱包好,不忘卖乖:“我一早便来了,看您不在,就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您看看,是不是很干净。”
大少爷看看明显被打开过的食屉,顿了顿点头:“嗯。”
“您看现在可需要我再做些什么?”戚南兴致勃勃,“更衣我也会了,福伯专门教过。”他一边比划,一边想起福伯听到“更衣”二字时如五雷轰顶般的惊恐眼神。
“不必。”大少爷道,“一会随我去池北亭。”
池北亭在内院东侧,藏在曲曲折折层层叠叠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回廊之后,一大片浩瀚无垠碧波倾倾不知从哪儿来的水边上。
大少爷到的时候,夜色已从四面八方弥漫而上,山影深黛、水色幽碧,只有那小小亭子四角挂了宫灯,映出昏黄跳动的一方天地,当中坐着一名白衣妇人,怎么看都透着股不详。
“我儿。”白衣妇人起身,向躬身行礼的大少爷虚虚伸出一只手,“免礼了。”
“母亲。”
大少爷在她身侧坐下,妇人生得极美,欺霜赛雪般的白皙,整个人裹在白衣里就像是一抹旧日的幽魂。
大少爷今日也穿白,两人对坐在亭中,不像母子情深,倒像是二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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