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变得炎热,他渐渐习惯了山中的生活,日子是枯燥单调了些,但是胜在伙食不错,忙完也没有别的事,他喜欢躺在自己小屋中,透过窗看遍山枫林红透晚烟青,遥遥那座高楼上的烛光经夜不灭,无论晴夜抑或风雨。
戚南常常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他偶尔会梦到师父和陆渐,醒来依然会觉得难过。
这般度日颇合他的心意,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发现自己的衣服穿不得了。
他去找小中,露出只堪堪遮住膝盖的裤子:“能否再领身新衣裳?”裤子短还是其次,上衫才是真要命,再短下去就要有伤风化。
小中吃惊:“就算每日你吃得多,也不至于长这么快!”他绕着戚南走一圈,发现原本比自己略低半头的小叫花如今已比自己高出近一头,整个人像是迎风招展的青葱树苗,透出股从内到外的精神气。
小中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去给戚南申领新衣。福伯得了消息专程来看,发现手长脚长的戚南正拿了扫帚兢兢业业打扫回廊,他此刻看上去足有十五六岁,正是少年人最朝气的年纪,身体削薄却带着力量,轮廓如同细细雕琢,眉眼十分隽秀。
让如此体面一个孩子做洒扫小厮似乎有些可惜。
可是他那么傻,去迎来送往也不大合适。之前大少爷专门叫他进去谈了一天,福伯本以为大少爷会有些安排,可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
福伯思索一番,招手道:“小七,你过来。”
戚南连忙走过来问道:“亲人,有何事?”
福伯对他这样一声声的“亲人”已经麻木,索性直接问:“你之前学过什么,会做什么?”
戚南想了想:“师父教我认得一些字,还会推推盘,做些简单吃食,会劈柴烧火,也粗粗识得些草药。”
福伯还在思索,却忽然有内院小厮飞奔而来,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面色一变,顾不得问戚南,赶忙往山上跑去。
戚南有些好奇,想了想,还是继续扫地。
大门往上百余阶是一处平台,平日里唤作“迎风台”,东侧是浆房后厨,西侧是仓廪府库,以下统称外院,以上统称内院,昭山是李氏的本家,在此长居的不过是大少爷、二少爷、夫人、并崔姑娘四人,除了下山也很少出来走动,对下人也是公认的宽厚仁慈。福伯记得上次内宅出事还是十来年前岑夫人在时,眼角不由自主跳了跳。
福伯到了迎风台时,正见到崔大小姐一身朱红襦裙,黑发上簪了金步摇,明艳不可方物,身后站个贴身丫头,手上还捧着一个精巧的食屉,显然是要往昭南堂去的。
地上战战兢兢跪了个浆房丫头,埋头在地上浑身发抖。
福伯上前一步,拱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崔大小姐上前一步,冷冷道:“我再问你一遍,这是哪来的?”
她纤手一展,显出一方霁色的手帕来。
那浆房丫头瘦弱的肩膀埋得更低了:“大小姐,小奴是在浆洗的衣物中寻到的,实在……实在是好看,忍不住就收了起来……大小姐,真是小奴无意拾得的,不是偷的……”
她是浆房的粗使丫头,手中的浆洗衣物只可能是奴仆杂役,怎么会有自己送给表哥的手帕。崔雪盈站了一会,那团手帕越攥越紧,渐渐皱成一团,她顿了顿,努力平复情绪:“查,那天的衣物都是谁的。”
很快,戚南便和其他小厮杂役排成一排,齐刷刷站在日头下。
崔大小姐找人撑了伞,远远坐在树影下,带了幂篱,红裙映出她肌肤格外的白,远远看去就像一抔雪。惟有贴身丫头名唤小柔的走上前,手中捧着一方霁色的帕子,扬了下巴,声音清脆:“是谁偷了大小姐的帕子,自己赶紧出来,免得受皮肉苦。”
小西推推小北,低声:“这就是你成天念着的丫头,看着也不过如此。”
小北黝黑的脸有些泛红,却还是争辩:“这是崔大小姐贴身的人,何等金贵,你别乱说!”
两人嘀嘀咕咕说话,小柔便走过来,狐疑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西小北一惊,赶紧收声,却在此时听到身边的戚南犹豫着开口:“这……好像是我的。”
小柔看是个生面孔,立时站住,警惕道:“是你偷的?”
“不不。”戚南连连摆手,“我想起来了,这是你们大少爷那天随手给的,我衣服穿不得,丢了又可惜,就卷成一团送去洗,可能是夹带在一起了。”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总是将脏衣物都随手扔到地上,应该是脏帕子和脏衣服堆在一处,又被一起送去浆房的缘故。
“并不是偷。”他最后下结论,看看那还伏在地上哭泣发抖的丫头,“能不能先让她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红影一闪,戚南只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拎了起来,整个人随之跟着飞了开去,一同飞开去的还有小柔手中的帕子。崔大小姐那么娇小,拎起他却毫不费力,燕子般翩跹而起,几个起落,就远远到了昭南堂前。
崔雪盈胸脯剧烈起伏,戚南被她口袋一般拖在身后,站不直又坐不下,十分不舒服,他用手撑在地上,努力尝试沟通:“大小姐,您先放开我。”
可是崔大小姐似乎听不到。她怔怔地盯着二楼“昭南堂”三个字的匾额,忽而扬声道:“表哥。”
她的声音十分清越动听,然而并没有人应答。
崔大小姐又唤一声:“表哥。”尾音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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