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四) 红枫摇曳,像横铺开来的赤色温柔的海。

    福伯还在拼命解释。戚南却呆呆地回答了:“这是我师父的铜烟枪。”

    那人又问:“你师父是谁?”

    戚南仰起脸来:“我师父是和风道人,你认识他么?”他满脸泥污,根本看不出形貌来,惟有一双眼睛像是上好的玉石泡在清凌的泉水中,因为发着低热的缘故,有些雾蒙蒙的水汽。

    那人指骨修长,棱角分明,他将铜烟枪在手中转了两圈,污泥不知怎的褪了大半,露出烟枪原本的形貌来。那人开口道:“是他让你来的这里,他人呢?”

    戚南怔怔道:“他变成了一团火,火灭了,他就死了。”他深深做个呼吸,继续说,“他让我往西,遇水则行,逢山则止,去找种了满院红枫的人。”

    他忽然转身,指向福伯:“就是他。可是他不认识师父,也不认识我,只想赶我走。”

    福伯大惊,实在不明白这小叫花怎么忽然告起状来。大少爷看上去温和持重,其实做事常常不循常理,心思更是难以捉摸。他生怕引起什么误会,连忙道:“老夫的确不认识那个什么叫和风的道人,也并不是要赶你走,不是说了你要吃的要银钱都可以拿嘛……”

    那人将铜烟枪握在手心:“带他安顿下来罢。”说着便迈开步子,眼看要离开。戚南连忙去捉他的袖子,明明近在咫尺,那人却不知怎么轻飘飘一步,戚南没抓住,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他努力爬起来:“那是我师父的东西,快还给我!”

    那人头也不回:“等你安顿好了,来找我拿。”

    福伯赶紧跑过来道:“还不谢谢大少爷。”

    戚南愣愣地说:“谢谢大少爷。”然后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待那人进了门,转个弯,身影消失不见,又听见福伯絮絮叨叨地开口:“你这小叫花倒是好命,遇到大少爷心情好的时候了。也罢也罢,随我来。”

    福伯一路数落着带他走了旁侧小门,七拐八绕一番,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院子,里面很快跑出四个个粗使的小厮,福伯随手一指:“小东,给他收拾间屋子,小北小西,去抬点水让他冲洗,小中,去厨房里拿点吃食。”

    他吩咐完便甩着袖子走开。几名小厮很是自觉地按着福伯吩咐操办起来。戚南稀里糊涂地到了屋子里,又稀里糊涂冲个澡,还稀里糊涂吃了点饭食,接着就病倒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戚南真真觉得自己是被压倒了,一路上的挨饿受寒、提心吊胆,离开随州的茫然、悲伤,全部如山峦一般兜头压下来。他像是坠入了一片深深深深的虚无和黑暗之中,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

    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除了四肢仍像马车碾过一样酸痛,头脑却是十分清醒,整个人焕然新生,只想吃饭。

    名唤小北的小厮进来换水,看他清醒,连忙大喊一声:“醒啦醒啦,小叫花醒来啦!”

    不多时,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当先的是胖刘和瘦赵二人,两人一把攥住他的手,双目含泪,无语凝噎。一个说“你受苦了”,一个说“好样的”!接着是福伯,一进来被梳洗一新的戚南唬了一跳,实在没想到七天前的泥巴人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如此周正讨喜的少年。接着是院子里的东西北中四位小厮,七嘴八舌簇在一边,唧唧呱呱讲述病情如何凶险,高热如何吓人,如何如何已经备好了寿衣和棺材,如何如何突然好转却沉睡不醒。

    戚南觉得劫后逢生,十分庆幸,对这些人也一个个笑脸相迎,不断点头。倒是胖刘先生说了正事:“好容易醒来,先用点饭吧。”

    戚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一气便干了一海碗白粥,看得福伯瞠目结舌。戚南意犹未尽,舔舔舌头问:“还有么?”

    一共吃下三海碗白粥,四个馒头,两斤肉,四盆菜,戚南才觉得饥饿感稍稍褪去了些,满意地打个饱嗝,放下筷子,对胖刘瘦赵二人道:“两位先生怎么也在这里?”

    其他人看他如此吃喝,想是不会有问题,已经各忙各的散了干净,惟有两位陵山书院的门生留在小屋里。瘦赵先生讲述了一番洛水如何突然改道冲毁蒲州城,那红衣的崔姑娘如何力挽狂澜,一人当前安顿城中民众,如何运筹帷幄,如何英姿飒爽。他讲得越来越偏,胖刘先生连忙清咳两声,言简意赅道:“三日洛水方退,我抱住了一根屋柱,泡了一天一夜才遇到来城里救人的李家人,那时遍寻不到你,我们就等水退后随崔姑娘和李家二少爷一同来了昭山。后来管事在你身上找到这块令牌,呈给大少爷,我们才知道你居然也到了昭山。”

    他十分感慨:“此番实属机缘巧合,可见冥冥中自有定数。”

    “那就好。”戚南颇为赞同,“那你们的拜帖递上去了么?”

    胖刘与瘦赵对视一眼,瘦赵开口:“递是递了……”

    但是大少爷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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