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灰漆漆的屋顶,隐约可见几块大小不一的霉斑,身上的被褥倒是柔软干燥,带着太阳晒过的清爽气息。
他试探性地坐起身,除了头有点钝钝的晕眩,身体倒是并无不适。四下张望,是一间狭小简陋的屋子,所幸收拾得干净整洁,除了床便是一个放在地上的箧笥,里面胡乱扔了些卷成一团的纸筒,除此之外便是一扇小门,用浆旧的蓝色粗布做门帘,门外飘来一股浓重的烟味,混着药香。
咕嘟咕嘟,是熬的药汤在起起伏伏。
他凝神坐了一会,脑中还是一片晕眩,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自己与周遭一切隔绝开来,模模糊糊、看不分明。他伸出手到眼前端详,手不大,手指还有些短短肉肉,是一只少年的手。
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人跑进外屋,大声喊:“老头,你又在抽烟了!”声音清亮带着稚嫩,也是个半大的孩子。
“陆老二,又来看我们阿南了。”
声音不急不慢地响起来,接着是长长的吸气声,和长长的呼气声,烟气更重了些,夹杂着那叫陆老二的孩子气急败坏的喊叫:“哪个让你冲小爷脸上喷烟!”
“哈哈哈哈。”
洪亮低哑的笑声,仿佛一道重锤,让他清醒了过来。
是了,他是戚南,住在随州城中,随师父一起生活,门外来找他的,是……
正在想着,门帘被一把撩开,一个穿着丝袍和绸缎马甲的小少年站在门口,两人四目相对,戚南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陋室中粲然生光。
那少年很是意外,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呆站了一会,才开口:“你、你怎么醒来了?”
戚南认出了这人是谁,下意识反唇相讥:“怎么,想再打一架吗?”他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唬得那少年赶紧走过来,“你你你你先躺回去……”说着又觉得不对,梗着脖子说:“小爷是不愿意与你这样的病秧子一般见识,要打架就等病好了再说。”
门外师父闷笑几声,扬声道:“既然醒了,便快出来,陆老二给你带了福庆楼的包子。”
陆老二脸可疑地红了红:“谁给你带的,是小爷给自己备着吃的。”
戚南知道他的德行,也懒得还嘴,径自撩了帘子走出门,正见到师父正直起身,左手拿了长长的铜烟枪,右手举了把蒲扇,脚下一个小药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有风穿堂而过,带着些微寒意,夹杂隐约桂花香气。
师父用铜烟枪随意点了点:“喏,醒了就去吃包子。”他有一头白发,脑后整整齐齐团了个髻,脊背挺直,眉目炯然,穿了洗得半新不旧的褐袍,是一个道士。
戚南怔了怔,仿佛大梦初醒,又仿佛返尘重生,那小少年随手递来一个包子,眼睛却看向别处,嘴里说:“你快点拿着,别糟蹋小爷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接过包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暖香的汤汁流入口中,一切模糊、虚妄、不安归于真实,戚南三两口吃完,真诚地笑着说了句:“多谢你,陆渐。”
小少年一愣,接着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如此说话,又是安得什么坏心?!”
戚南漫不经心地张望一番,在矮柜上找了条麻绳,抬手随意将脑后乱糟糟的头发扎起来,他穿着和师父一样的褐袍,宽大的袖子滑落肘间,露出细长的手臂,他生了一副清贵的好相貌,眉如远山,眉尾斜飞入鬓,眼眸清透,薄唇窄鼻,嘴唇是极淡的一抹红。
但是陆渐知道,这人看着玉人一般,行事却十分飞扬跳脱、不可捉摸,他也是吃了无数次闷亏,才后知后觉。
戚南扎好头发,三两口又吃了一个包子,将剩下的放在药炉旁温好,对陆渐随意挥挥手道:“陆老二,走了。”
“干嘛去?”陆渐一脸不情愿,却跟在他身后迈开了步子。
“去看看。”
戚南丢下一句,转身头也不回地出门,陆渐莫名其妙,但是仍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背影消失前,师父在墙上敲敲烟灰,扬声道:“阿南……”
“记得带桐花铺子的酒。”戚南回头,大声说。师父笑了。
走出门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后巷,昨夜落了雨,地上泥泞不堪,少年脚步轻盈,走出三十多步就来到随州城的正街,两边摊贩云集,人声鼎沸,十分热闹。随州是典型的北方小城,青砖黑瓦,朴实厚重,因为地处入关要道,所以汇通南北,颇为繁华。戚南走走停停,看到相熟的人便会上前打招呼,一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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