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春天捎来的种子（04）

    而如今，我正打算再用说一次谎，像以往那样轻轻揭过这个话题。

    「他们——」

    「阿姨，这道菜真的很好吃欸。」

    我诧异地转过头，周季衡正毫不在意地夹起一片青菜放进嘴里。

    他是在帮我吗？

    我不确定，也许他只是刚好也想说点什麽，只是时机点太刚好了。

    但无论如何，他的话像一把舵，巧妙地将气氛从即将触礁的边缘拉回平稳的海面。

    我将原本即将出口的谎话生生咽了回去。

    一直到饭局结束，关於家人的话题再也没被提起过。但刚刚没说出口的谎言，就像一根卡在喉咙的鱼刺，令我觉得难受。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灌水，试图把喉头那根虚无的刺冲掉。

    「别喝那麽急，等等呛到了。」周季衡从口袋里翻出面纸，递给我一张。

    直到水瓶里的水见底，那GU令人烦躁的异物感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怎麽了？刚刚看你饭局後半段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他刚刚果然只是碰巧开口，我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人家是想帮我解围。

    薛春妍，醒醒吧，我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没什麽啦。可能是晚上太好吃，吃得太急。消化不良。」

    「是麽？」

    「嗯，我要赶快回去吃点r酸菌，不然开始有点胃痛了。」我避重就轻。

    随後我抬起脚朝着租屋处的方向走，但许久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才发现他还停在原地。

    月光倾泻在他的肩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挥挥手要他快点跟上。

    隔了两秒，他才缓缓迈开脚步。

    我庆幸他不再追问。关於家人，关於过去，关於那些我从不愿碰触的伤口，我都还没准备好在他面前揭开。

    我可不想在这麽短的相处里，让他见到我人生里那块缺损且破碎的一页。

    同学间的讪笑还历历在目，我不确定他知道後会怎麽想。

    所以，至少现在，我只想小心翼翼地守护我们之间这份刚建立起来的平衡。

    回到家後，我和周季衡说了声「再见」後，正准备转身回房。

    一抬眸，便对上他微蹙的眉头。他站在门口，灯光从他身後落下，将他的脸笼在一层柔和的Y影里。

    他直直地盯着我，像是有话藏在心底憋了一路，yu言又止。

    「怎麽了？」

    他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道：「如果你在这里有遇到什麽不顺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忙……」

    「同样身为异乡人，我知道一个人在他乡无依无靠的感觉。如果你有任何困扰想找人倾诉，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麽说。

    从前的旅游，我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无论发生了什麽事，都是自己扛着、撑着、熬着，也渐渐地学会了怎麽靠自己解决问题。

    一次在东欧旅游时，我在地铁站被小偷盯上，随身包差点被抢走。一开始我Si命拉着不放，结果被他拽着拖了一路，大腿外侧和腰部大面积擦伤。

    记得事情发生的当下，周围没有人为我挺身而出。虽然最後小偷没能得逞，但我也只能含着泪，自己默默收拾，忍着疼痛回到住处。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勇敢还是麻木。

    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居然有一个人，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对我说：「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这样突如其来的善意，让我有点意外的同时，也有些动容。

    「谢谢。」我低着头，鼻尖酸得发胀。

    「包括孩子们的事，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怔住，他居然知道？是因为我迟迟没有回报文章後续的状况，所以他猜到了吗？

    对於自己没办法帮上忙，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丝歉意。「抱歉，结果我什麽都没帮到，还夸下海口说要帮你……」

    「上次不是说了吗？」周季衡俯下身，视线和我平齐，语气坚定：「你愿意帮忙，我就已经很感动、也很感激了。所以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不也有我一起承担吗？况且我才是负责人呢。」

    他顿了顿，笑意温和地浮在唇边：「而且，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喔。谢谢你让孩子们的声音真的有机会被听见。」

    我诧异地抬起头来。「文章……你看到了？」

    「嗯，我去搜寻了一下。一开始输入你的本名没有搜寻到相关结果，後来用はる这个名字，才找到了你的部落格。」

    没想到我什麽都不用说，他就已经知晓了。

    「春妍，」周季衡双手搭上我的肩，b迫我直视他的双眸，「你愿意再给这些孩子、也给自己，还有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随後，我像是被x1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里，渐渐迷失在湖底的微光里。

    回过神来时，我就已经点头应好。

    「你明天有空吗？」

    「嗯，怎麽了吗？」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社区？孩子们明天有团练课，我想让你看看他们平常团练的样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再帮我们写一篇文章吗？」

    我双眼微睁。

    许是察觉到我的错愕，周季衡的语气变得格外小心：「当然，我也是提议而已。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可以再自己想其他的方法。」

    面对他的提议，我没有立刻拒绝。

    明明才刚经历一场悄无声息的失败，可不知怎地，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劝说和鼓励下，我心里某个紧闭的角落，开始悄悄松动。

    「……那我就再试一次看看吧。」

    他的眼睛在霎那间亮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

    我莞尔一笑。

    其实我也不确定再给我一次机会，是否真的能带来改变。

    但仅仅是与周季衡并肩而行，就足以让人安心，也足以让我愿意再鼓起勇气，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