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雪巷深

    24

    片刻其后人影微动,一墨色背影轻步而至,他嘴边噙着一丝浅笑,姣好的面容让人触目便惊为天人,眼中带着桀骜不驯,身形瘦高,直直地盯着江渊缓慢靠近。

    “黎世子——”江渊眸色清冽,“或许,该叫你南梁太子?”

    黎季并未理会江渊话语中的讥讽,他转而语调升高,似不是说给江渊一人听,“我言哥现在何处?”

    语罢便看见城墙其上一身素色劲装的公子缓步而下,他眉目宁和面色沉稳,相比几年之前更显成熟风韵,见到黎季后,低沉又些微疑惑地叫了声“小季”。

    自天启宫变那一晚后,他以为再次见到黎季时,二人终将会对阵军前,那时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你死我活的光景。但如今一见,曾几何时毫无犹豫的称呼还是脱口而出。

    黎季见他依旧如此唤自己,一张倾城的脸上便咧开嘴笑起来,与刚刚的睥睨之姿判若两人,他快步上前靠近郑言身侧,仿若还是那年的二八小儿,“言哥!我就知道你会在此!”

    郑言不动声色地微微避让,到此,他仍旧还是不能对黎季那些年的欺瞒和故意引他入天启皇宫释怀,一时气氛已是有些凝滞。

    “黎太子前来所为何事?”江渊心下了然,他陡然下马直逼郑黎二人,云淡风轻地道。

    黎季诡异地轻笑,他直直地凝视着并未表现出不快的郑言,“同北周天子何沄,”一字一句间果然见到郑言耐人寻味地眯了眯双眼,“结为盟友。”

    江渊神色微动,随后他眸中带笑地向黎季道:“南梁路途遥远,想来黎太子定是乏累,何不进城休憩后细说?”

    三人遂径直入城。

    待三人身影完全消失,一人眼带深思地出现在坎沂城口,远处还回荡着峡谷滔天的厮杀声,他束发墨冠,剑眉蹙然如峰,浑身充满肃杀之气,赫然正是已经离开天启的宋宁远。

    暗香浮动,室内一片寂静。

    “黎太子方才既说想与我共同攻打天启,”江渊好整以暇地端坐,桌前新泡的清茶在微冷的空气中缓缓升起缕缕轻烟,他轻挑了墨眉,“可否有详细计划?不然我该如何相信黎太子此话的真假。”

    “今日替你杀肖天洋,”黎季双眼微眯,眼神中是毫无保留的杀意,“明日我们便可联手手刃宋宁远。”

    江渊目色微凛,但终究只是一笑,“我对天启新君的性命并无兴趣,”他执起茶杯噙了一口,气度高华,“只是天启归顺我大周,宋宁远不得不死。”

    “那你我二人便不谋而合。”黎季摊手笑道,但那双柔媚的双目却始终没有喜色,他将桌上的茶水饮尽,四指收紧,那玉色琉璃杯便很快在他手中碎成齑粉,“他当日向言哥所为之事,我定饶不了他。”

    江渊眉色一挑,却只低头斟茶。

    他将一杯新的茶水放在黎季身前,淡笑道:

    “黎太子与那天启皇帝,可是有何新仇旧怨吗?”

    黎季笑得张狂,随即眯眼盯着江渊波澜不兴的眸子,似乎要将拷问直直送到他的眼底:

    “何殿下,你敢问,你对言哥只是普通君子之交?”

    江渊自顾自地继续品茶,眼见桌边香炉烟气袅袅,许是觉得熏香太浓,抬手将手中绝好的清明含翠扬进香球内,之听几声烫响,在寂静的室内升起灼热的雾气。

    “郑言于我,当是莫逆之交。”

    “哈哈哈哈……”黎季睥睨地大笑几声,眸色忽然变得狠厉,“你尽可继续自欺欺人。”

    “以言哥的性子,他心中永远都会装着那人。他们少时一同长大,相伴十几年,即便宋贼害他至此,但他曾有多少能够当即斩杀他的机会,也都没能下得了手,”黎季幽幽叹道,眯眼盯着江渊身旁袅袅升起的白雾,“既然如此,我便替他报了这仇,一雪长恨。”

    “黎太子当真是情深根种,”江渊饮完茶水,负手侧身立于桌前,他眸色深冷,但黎季只能瞧见殿外亮光在他侧脸投下的阴影,“为了郑公子不惜所有。”

    ……

    江黎二人的谈判,郑言并未参听,与其说没有兴趣,更不如说他没有立场。

    随着北周吞并西祁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他也开始逐渐怀疑起当年为何应下了江渊“合四为一”的邀约——除了亲力发起过西祁的几次革新,他更多的时候都像是在旁观。江渊的暗下谋划虽不避他,但大部分均未与他细说,多次见他眼神中还未来得及掩去的冷厉之光,他知道此人远不是如文武百官所描述的“雅相”之名。

    当他是一个……见证者?还是将来终会有所求?

    沉思间只听屋外有声细响,郑言警觉此时外院守卫林立,有人前来必会通报,此人前来却无人察觉,定是内力深厚之人,遂沉声道:“谁?!”

    那声音倏地远去,确认并非影卫突然到访,他箭步开窗翻身跳到屋外,果然见到墙侧有衣襟闪过,一时各种思绪从脑海中闪过,他快步追上那人步伐。

    一路追踪到偏僻街边,坎沂城绝大部分百姓早就已经逃离此地,隆冬中道路萧索无人,只有几株落了叶光秃秃的梧桐崎岖地伸向冷空,地上沙石泥尘与逃难城民遗落下的各色器物夹杂一片。

    一阵冷风袭来,郑言抽出腰间匕首紧握手间,在那雾气扬尘还未散去的泥路间,贴着土墙俯身潜行。及至拐角处,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迅速弹出,握住了他捏着匕首的手腕,续而一阵强力将他拉近,郑言借力迎面踢中那人腰腹,才看清此人是着了玄色便装的宋宁远。

    “唔——”宋宁远被他狠劲踢得腹下钝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郑言,他喘息叹道:“三月未见,你武艺却又有所精进了。”

    郑言趁机扣住了他的双臂,他冷眼看着被他追了两刻至此的宋宁远,薄薄的细密汗珠聚在他挺立的鼻间,鬓角已是微微有些潮湿,语气冷淡疏离,“为何前来坎沂?”

    被制住了双臂,宋宁远也不做反抗,冷风贴着身侧阵阵吹来,顷刻间便收了薄汗。他眼沉如水,似要勘破郑言墨褐色的眸底,低着头语气肯定:

    “我来确认一件事。”

    “哪一件事?”郑言好笑地看他,“我与陆川的动向你不是了如指掌吗?”转而他又状似想起什么,语气讥讽,“还是说,你又得到了其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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