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埃斯特公爵伟恩亲启
佩阅来函,悉知阁下与绍博家族少爷孟德尔於短短数日内携手完成新式测量器之雏形,并已着手拟订推行之法,其才智与实践力皆为国之福音,朕深感欣慰。
温度之准确测量,虽为日常琐事,然於魔法调配、炼金技术及军备锻造皆具深远之影响,若能有效推行,当为王国新时代科学基石。朕已命内廷召集技师与学者,依公爵所附图式进行初步复验,若确可量产,当即通告各地领主共同推行。
若能蒙公爵引领南境诸地以身作则,朕亦将以王族名义联名公布测量准则与教本,使新制不独成一地之功,而为全国所奉。为助流通,朕愿为此器定名曰「温度计」,语简意明,愿此名随器流传,久不湮没。
又闻阁下已允所nV佩特拉与孟德尔订下婚约,并将携手赴星辰学院研习。朕对二人之志趣相投与勤学不辍深感欣慰,愿其学业与情谊同进,为王国育成良缘。为示嘉勉,朕特赐银镯一对,象徵双方誓约既成、相辅相成。亦愿此物成其纪念,见证王国与两家之谊。
若行程经由王都伊凡赫姆,请务必提前来函。王g0ng当派人迎驾入城,以尽东道之谊。届时朕亦盼亲见两位才俊,略尽王恩。
顺祈家门安泰
领境稳康
南北协和
国祚绵长
康士坦兹王国国王
格尔曼?卡瓦纳夫亲署
伟恩反覆检查,确认这不是以暗号撰写的信件後,又困惑的皱起眉头。
他原本的计画是,若在与绍博家族的防线合作方面有进展,就会需要请示国王,而之前那封信一方面是为了汇报,一方面则是试探,看看这样的内容会不会在王都之外的某处被拦截、被转述、甚至被扭曲。
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另一个细节。
格尔曼在信末语气温和地提及王都路线安排,话语看似礼数周到,却又像是无声地提醒:既未告知行程,又当如何尽东道之谊?
他回想当初落笔的时候,刻意不提路线,是出於谨慎。
在目前局势下,让王都、斐拉赫、克拉福根──任一地点先被明文写入,等於在纸上画出一条动线。这对於想要观察王国与帝国情报反应的人来说,是不必要的风险。
同时,他也预料即使不写明路径,格尔曼作为一国之主,也会自行理解其中顾虑,并从中看出行程走向与主从关系的微妙界线。
然而这次,国王却选择公开指出「未提路径」。
那不是针对某人,而是点出他没有给出完整答案的部分。
一瞬间,伟恩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解读错了──又或者,是他误读了格尔曼的信任与默契。
他静静坐着,思索片刻。
若这不是谴责──那就是警告。
不是王命,而是试炼。
格尔曼把问题推回了他手上,并等待他的下一步落子。
那不是威吓,也不是邀请,而是极其王者风范的「宽容观察」。
似笑非笑的弧度凝在唇边,最终无声地散去。
在厨房备妥了众人的下午茶後,佩特拉就跟着孟德尔来到这里,拿出过滤後的酒,放在炉子上熬煮。孟德尔全程聚JiNg会神的盯着逐渐沸腾、直到最终消失的酒;不清楚他在看什麽,佩特拉的视线则在炉子与孟德尔之间来回跳跃。
「佩特拉,如果我再重新煮一次酒,你能帮我控制温度慢慢上升吗?我在想,如果酒的灵魂不会随着酒结冰,但是会被火煮沸,那只要它在b水更低的温度就会被煮沸进到空气里面,然後收集那个空气,再把它恢复成YeT,就可以把它跟水分离了。」
「我应该是做得到啦,但是…水进入空气?那是什麽?」
孟德尔眨了几下眼,像是在整理刚才眼中出现的画面,又像是在把语言对齐那一个他才刚「看到」的世界。
「你有没有注意到,酒煮开的时候,冒出来的烟雾跟水不太一样?我刚才看到它们不是只变成烟,而是像一根根发亮的线,先冒出来,再慢慢变淡、变细,最後完全不见。」
佩特拉皱了皱眉道:「那不是烟吗?」
「我不确定,但我有点怀疑,那不是消失,只是变得太小、太分散,融进了空气里。就像…像是它穿了一件看不见的外套,还是在那里,只是我们看不到。」他用手指描了一个不规则的圈,像是在b划刚才在视野中摆动的那道微光。「那些酒变成的光,在空气里会上升、会发散,而且不像水的蒸气会很快就冷掉变成白sE的烟雾,反而像是在整个房间里游走。」
佩特拉挑了挑眉,有些将信将疑。「所以,你是说,那些不是烟,而是…变了形的酒?」
「对,应该说是变成了气T的酒。」孟德尔转向炉子,神情越来越专注:「我不太确定,但它应该b水更容易变成气T。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可以控制火力、慢慢加热,也许能让酒变成气T而水还没变,所以我刚刚才会说,如果我们可以把那个气T再变回YeT,就有可能可以把酒跟水分开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试探:「这样的话,我们也不用靠魔法提炼,只要能控制好温度,那麽大家都能做到。」
佩特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变成光的酒」是什麽意思,但是对於他希望自己协助的事情却非常明白。她轻轻闭上双眼,让魔力随着呼x1,如月光般静静润入酒中。
「准备好了,让我们开始吧。」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小小的兴奋,彷佛这不只是单纯的实验,更像是他们两人才懂的秘密行动。
酒Ye在她的控制下逐渐升温。没有火焰的骤然暴躁,只有一种稳定而优雅的加热。佩特拉聚JiNg会神,却也开始注意到某些她过去不曾留意的细节──YeT表层微微翻动,酒香开始逸散,气泡总是从同样的几个点冒出来,缓缓向上。最有趣的是,YeT中央升起的微弱气流,沿着边缘又缓慢沉降下来,彷佛整个锅中有一条隐形的河在流动。
「那就是YeT在流动,加热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式上下循环。」孟德尔的声音忽然从一旁响起,像是早就知道她会看见这一切。「热的东西会往上走,冷的会往下沉。」
佩特拉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这样的现象,她从未在书本上见过。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些气泡不只是气泡,那是酒在变成另一种形状。」孟德尔用手指在空气中描绘着刚才他看到的轨迹,「它们变成了细细的光,在空气中飞舞,b水要早得多。」
实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终点。他们没有收集什麽,也没有做出成品。但两人都知道,刚才所见所思,已在心中缓慢沉淀,等待下一次发酵的契机。
佩特拉还沉浸在刚才的奇妙感受中,但孟德尔心中转动的,只有还没完成的实验。
当他们收拾好器具离开时,孟德尔停下脚步,似乎仍在回想刚才的画面。他喃喃自语:「如果那真的就是酒的气T,我们就有方法分开它了。」
佩特拉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那我们再找时间试试吧。不过得快点,父亲说过,我们再过几天就要启程去斐拉赫了。」
茶点的香气尚未散尽,会议室里却已弥漫着另一种气味,压抑的谨慎与未说出口的思量。
这间紧邻主餐厅的侧室平时并不常用,如今却被临时整理出来,一壶尚冒着热气的红茶与几碟糕点被仆人悄然放下。
伟伯安静地坐在桌边,身T笔直,双手自然地叠放在膝上。虽未发一语,目光却始终专注地停在桌面与众人之间,像是在默默记录着这场会议的每一道呼x1与目光交错。他不急於发言,也不流露情绪,只是静静等待长辈们交谈的起点。
然而就在门被关上时,厨房那头传来金属器皿敲击与火焰滋滋声,像是正在进行着一场不太正规的实验。
「那孩子又把厨房当成炼金室了吗?」保罗调侃般的笑道,轻松化解了严肃的气氛。
「至少这次没炸出火来。」莎曼沙端起茶杯,语气虽轻却带着几分欣慰:「那孩子进步得很快,这得归功於瑞秋教得好。」
瑞秋低着头,手指在杯缘轻轻转了一圈,嘴角浮现出微不可察的笑意。她没有多说什麽,像是把骄傲深藏在内心,只让那一丝满足静静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伟恩注意到这一幕,眼神在莎曼沙与瑞秋之间来回扫了一眼。他轻轻挑眉,像是想起什麽旧事,随即笑了笑,没说什麽,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赛希莉亚则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指,用眼神与回答了他的默问:那是因为太Ai,才那麽克制。
气氛在短短片刻内安静了下来。
伟恩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恭敬地将它摆在桌上。
「愿吾邦高悬不坠、坚定不屈。」保罗几乎不可闻地低声呢喃道。
那不属於任何礼节规范,而是出於纯粹的忠诚。
伟恩没有漏掉这个细节,然而他只是眼神微动,并没有接话,只是将信件推向中央道:「今早刚收到这封信,我想是时候和各位谈谈接下来的行程了。」
见到没有人要拿起信件,赛希莉亚便伸手将信件拿到面前。其实她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听伟恩说过大致上的内容了,不过既然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伟恩的意图的话,那由自己带头传阅信件也是可以的。
「那麽先说最紧急的事吧。陛下打算赏赐一对手镯给佩特拉和孟德尔。不过考虑到佩特拉的十岁宴会、两人迁往沃尔斯登的准备,加上婚礼的安排,我认为最顺的路线是让我先带孩子们前往伊凡赫姆,再回克拉福根;若那时防线的事还没谈妥,就劳烦保罗一同前来吧。」
「没问题,毕竟是十岁的宴会,没有父母不出席的道理。」保罗点头表示理解道:「而且往好处想,只要公爵大人不嫌弃,我也希望能实际参考公爵大人是如何率领军队的。」
「这里都不是外人,保罗,也不是公开的场合。」赛希莉亚将信件传给莎曼沙後开口道。
「好的,夫人。」
面对仍显僵y的保罗,赛希莉亚只能苦笑,看来他一时半刻还改不过来,就转向伟伯说道:「你也是,伟伯,以後对我们不用像外人那麽拘谨,明白了吗?」
「知道了,夫人。」与保罗不同,伟伯的回应就相当自然。
「当然了,这样的规划只是我们的想法,还需要听三位的意见。」
「孟德尔还没有出过远门,可能会拖慢行程,路程多安排几日会b较妥当。」瑞秋提到。
「最早能何时动身呢?我们这边倒是随时可以出发。」
「马车、人员与物资皆已待命。瑞秋,他个人的准备还需要多久?」
「一样明天就可以。」
「好。莎曼沙,你觉得呢?」
「日程上是没有问题。」莎曼沙将信递给保罗时说道:「但是我记得他还没学到晋见的礼仪吧?」
「的确还没有。」瑞秋答道:「可是礼仪的教师又刚好在放假,而且也不知道孟德尔要学多久…」
「那样的话,就由我在路上教他吧。」赛希莉亚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
「对了,这几天我注意到绍博家的子弟有一套相当完整的日常训练T系──若两位婚後暂居学院附近,我想我们也可以提前讨论一下如何协调,让那套训练能够顺利衔接。」
他语气温和,像是在徵询意见,也像是提早为双方的融合铺路。
保罗闻言,抬起头与莎曼沙交换了一个眼神,彷佛在说「都交给你决定」之後,又埋头回到信件当中。
「这倒不成问题。」莎曼沙於是回答道:「透过宝石学院的推荐,我们正好在去年聘了一位新人,这段时间她已经熟悉了我们的家规、训练规范与对後代的期待,本身又接受过完整的侍nV训练,应该能无缝接手这段期间的教导与照料。」
「听起来很合适。」赛希莉亚微笑点头,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认可。「毕竟在王都那段时间,他们必须面对许多不一样的环境和人脉,能有值得信赖的人随侍在侧,确实能让人安心许多。」
这时,保罗也正好读完了信件,他稍稍抬头,确认众人话题暂告一段落後,将信件递向伟伯。
「那麽,说到王命赏赐,还有一件事要商量。」不等信件完全传阅,伟恩便将视线停留在保罗与莎曼沙身上道:「手镯的意义。」
伟伯接过信件後,一边,一边悄悄抬眼望向交谈中的几位大人。他隐约察觉到这话题的重要X,却又一时看不透其中深意,只得压下疑惑,将注意力收回信纸上,继续认真。
「依照目前陛下信中的说法,这对手镯名义上是为了奖赏两位孩子於学术上的贡献,但佩戴的位置、制作样式,乃至双对成双的形式,若是外人仔细推敲,很容易联想到婚约。」伟恩语气平静,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压力。「尤其在佩特拉的十岁宴会上公开佩戴,等同於对整个南境乃至全国宣示此事。」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众人,补了一句:「不论是学术的光环,还是婚约的约定,都将一同系在这对手镯上。这是赐恩,也是绑定。」
为了能够赶上话题,伟伯低头快速,但一时间仍然不明白,直到他看到末尾关於银镯的赏赐,他的表情才稍稍放松,眼底露出恍然大悟的光芒。
他没有开口,而是将信件传给瑞秋。
「银镯本身对於贵族来说并不是珍贵的饰品。但一对来自王室银镯,且在孩子们尚未成年的此刻赐下,就如同提前承认并昭告天下:这对少年的结盟,是受到王室默许与庇护的。」
伟恩看着众人逐一浮现思索的神sE,语气平静却带着警醒。
「若将来有人对这段婚约或他们各自的成就心怀妒忌,这对银镯可以是第一道防线,却也可能是第一个破口。」
发现不是自己擅长、也不感兴趣的议题後,瑞秋便将视线移到信件上;然而即便拥有许多魔法的知识,读过许多书籍,也对帮助理解字里行间的潜在台词没有任何帮助,她只得将信纸重新摺好,悄悄推回中央。
「绍博家族一直以来的立场,就是我们希望能保持政治中立。」率先开口的是莎曼沙:「以往纵有与其他贵族间的婚约,也都会断绝与其中一边的继承权来表态;然而陛下可能想趁这次机会让我们往门格尔派靠拢,这对於家族来说并非好事。」
「其实长远来说,我觉得对王国也不是好事。」赛希莉亚补充道:「即便是专门针对深海种而建立的防线,绍博家族仍然是拥有王国第三大动员力的家族,这样就算是帝国,想要挑拨离间也是轻而易举吧。」
「我们可以接受手镯,向陛下表达感谢;但在家族内部,必须有所安排。」莎曼沙微微皱眉,像是在衡量什麽,随後开口:「孟德尔将不再列入绍博家族继承顺位,藉此表明,这段结盟并不代表绍博家立场的转变。」
伟恩与赛希莉亚立刻看向瑞秋。虽然他们已经预想到这是最好的解法,却碍於立场不能直接提出,伟恩甚至都准备好了几个隐忧较大的方案作为诱导,让保罗或瑞秋自己得出这个结论,然而莎曼沙却像是完全不担心瑞秋误会一样,直接提了出来。
沉默了片刻後,瑞秋深x1了口气,向莎曼沙问道:「即便如此,我们仍然会照顾好他们对吧?」
「当然。即便不再有绍博家的继承权,他仍然是我们的孩子。」莎曼沙迅速而坚定地答道。
「那没问题了,就这样做吧。」莎曼沙的发言像是划定了方向,会议室内的气氛也随之稳定下来。
各自心思缜密的几位大人稍作停顿,开始细细敲定其他细节:银镯将於宴会上正式佩戴,但不特别宣告婚约,只以「王室奖赏」的名义公开。
正式婚礼的安排则将留待双方私下协调,确保仪式既能T面又不至於引起不必要的政治联想。
「至於对外说辞,也需要统一。」伟恩简短提醒,「尤其是面对帝国与其他贵族的探询。」
赛希莉亚点头,补充道:「还有一点,若未来局势有变,我们也得保留些许缓冲空间。虽然我相信陛下不至於轻易改变心意,但留条退路总是必要的。」
无人异议。那不是单纯的信赖,而是对潜规则的默契服从——两个家族早已习惯在这种框架下运作。
最终,讨论在逐渐低沈的暮光中画下句点。
伟恩阖上手边的资料,向众人宣布:「既然意见一致,那今晚的晚餐时,就一起把这些事告诉孩子们吧。」
他的语气平稳,带着难得的柔和,「这是属於他们的决定,应该让他们自己也明白。」
窗外的晚霞透过雕花玻璃倾洒进来,彷佛也为这场沉重又温柔的会议覆上最後一层温暖的光。
暗c缘起-缘环初织:环饰心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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