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迟来〉
有时候,裂缝不是在某个巨响里产生,而是在一片静默中悄悄绽开。像是某天yAn光照进一面墙,才发现墙漆底下藏着的细纹,早已在时间里蔓延许久。
那天我提早到了补习班,教室还没亮灯。天气YY的,连窗户透进来的光都带着灰。我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空白的课表发呆,直到同事阿南推门进来。
「你最近……还好吗?」他语气刻意轻描淡写,却不像只是例行寒暄。
我抬眼看他,没回话。他便坐下,拨了拨资料,才慢慢说:「最近大家都有点发现啦,你好像……有些状况。」
「我哪有状况。」我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语气太急。
阿南没多说什麽,只从cH0U屉里拿出一张卡片,是学生贴在感谢墙上的那一张──那只米血小怪兽、那句金sE的字。
「这张,我老婆那班也有看到。她问我:你们澈老师是不是谈恋Ai了?我说不可能,澈不会让学生靠太近。」他说完这句话後停顿了几秒,语气突然变得平静又低沉:「可是後来,我想想,好像也不太对。」
我不语,视线落在那张卡片上。熟悉的画风、熟悉的话语,像是某种证据,证明着什麽已经悄然改变。
「你不用跟我说什麽。我不是来问罪的。」阿南顿了顿,声音柔了一些。「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人家那孩子,眼神真的很乾净。」
我的指节轻敲着桌缘,不知道该怎麽接这句话。乾净?是啊,她的眼神从来都那麽乾净,乾净得让人不敢靠近,怕一不小心就让自己的杂质印在她心上。
阿南离开後,我依旧没有动。窗外光线暗了一层,像是午後的雨将近,压着x口也压着整间教室的气。
趁上课前,我下楼买了杯咖啡,路过补习班对街的小巷时,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我。
「欸──是你吧?冯澈?」
我转身,看到一张陌生却不完全陌生的脸。她染着浅棕的短发,穿着深蓝sE牛仔外套,眼神锐利却带着些微迟疑。
「你是……?」
「我是懿瑾的大学社团同学林恩穗。你应该有印象吧,我们以前见过两三次。」
我的胃忽然紧了一下。这个名字,就像一把藏在cH0U屉底层的钥匙,被人突然扯出来,空气都瞬间渗了冷意。
「你怎麽在这里?」
她笑了笑:「我刚好在这附近工作,今天来接我弟。他是你们补习班的学生,说有个澈老师教得很认真,我一听名字就觉得奇怪。」
我努力维持平静,只点头:「原来如此。」
她却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那儿,看着我,像是压抑不住什麽。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一件事。你还记得懿瑾的最後一段日子吗?」
我的喉头紧了一下,却点了点头。
「那时候她的情绪起伏很大,你也知道。但她从没跟我们讲过太多,她只说澈会懂。那天她最後写的信,是放在你那里吗?」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一下。那封信,我始终没拆开过。她的字迹在信封上,却像一把锁,锁住了我这几年所有的退缩与自责。
「我还没看。」我低声说,几乎听不见。
林恩穗沉默几秒,像是意外这答案。「那你打算什麽时候看?」
我没有回答。
之後,我回到办公室,打开我的包包,cH0U出那封信,仿佛我知道在某个当下我会需要它而带着。封面已经有点泛h,是懿瑾常用的N茶sE信纸,还贴着一张她画的小天使,笑得有点笨拙。
我把信放在桌上,没有打开。只是盯着看了很久。像是一场未完的告别,现在终於找上我,b我不能再闪躲。
而譩乔呢?她又算是什麽?
我忽然想起她的那张图卡。画里的小怪兽没有表情,只静静坐在窗边,背後写着一句话:「如果你还在想一个人,那我就安静一点,直到你有空想我。」她画的那些图,总在不动声sE中透露出某种等待。我知道她看得懂我有多混乱,可她从没b我开口。她只是画,用图案与文字替我撑起某种不会倒的墙。
而我呢?我却还在原地拉扯着那些已经走远的记忆,让一个明明已经离开的人,继续住在我心里,把所有靠近的人都挡在外头。
我想,我必须打开那封信了。不是为了懿瑾,而是为了自己,也为了现在已经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一个一直守在原地,不问过去、不b未来,只用温柔一笔一笔画下陪伴轮廓的人。
信纸上的摺痕早已变钝,像是经过漫长时间的等待,也慢慢学会了沉默。我手指轻触那张熟悉的封面,终於,在深x1一口气後,小心地撕开封口。里头只有短短几行字,没有长篇的交代,也没有煽情的道别。
「澈,如果你有一天看到这封信,请不要因为它而难过。
我知道我会先离开,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谁的错。
如果你能再遇到一个让你微笑的人,我希望你不要退後。
因为你值得有人陪你把後面的路走完。
──懿瑾」
我的指尖颤了一下。这几句话简短得近乎冷静,却像是一束光,穿透了我内心那片长久以来不肯松动的晦暗。她早就知道我会停在原地,知道我会为了记得她,选择不向前走。可她没有责怪,只是替我预留了一个「如果」,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可能。可我却用了太久的时间,才愿意拆开这封信,也才真正看见那句话的分量。
後来,我进到教室的时候,譩乔坐在原位。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边画画一边偷看我,而是安静地在看一本,膝盖上摊着笔记本,偶尔低头写些什麽。
「今天没画小怪兽?」我试着让语气自然些。
她抬起头,有些意外我主动说话,但还是笑了一下。「今天怪兽休假,换我来上班。」
我想起那张「我正在恢复中」的小纸条,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你这几天……有b较好一点吗?」她语气很轻,像是怕惊动什麽。
「有一点。」我点头,停顿几秒,然後看着她,「我今天拆开了一封信。」
她没追问,但眼神瞬间变得认真。
「是很重要的信。」我补了一句。
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後缓缓开口:「有时候,拆开信的那一刻,b收到信还困难。」
我轻轻地点头:「但也是我该拆开的时候了。」
譩乔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某种讯号。而我突然明白,她其实一直都在,反而是我能不能好好告别那段过去,好让譩乔的位置不再只是空出的缝隙。
下课前,譩乔把那本笔记本递给我。「这段时间画的都在里面。」她说得淡淡的,「如果你有空,可以翻翻看。」
我接过那本笔记本,封面是简单的咖啡sE牛皮纸,但上头有一张小贴纸,是之前那只头上贴着纸条的小怪兽。
「这是……?」
譩乔笑了笑:「那是你的分身啦。从第一张开始就一直在变形、偷看、装没事,到後来开始冒出微笑,还有一次倒在玫瑰清旁边装Si……」
我翻开第一页,小怪兽背对着光,抱着一大叠书,藏在教室的角落;第二页,它躲在一个纸箱後,只露出眼睛;第三页,它从便当袋里冒出来,嘴边沾了几粒米血;再往後,一张张画风细腻、情绪隐约的cHa图,悄悄拼凑出我这些日子里的样子。
有些画里,我低着头在桌前;有些画里,她画了自己的背影,站在教室门外,偷偷望着我的位子。到最後一页,是两只小怪兽并肩坐在教室的窗边,夕yAn打在他们身上,一只望着窗外,一只悄悄转过头,眼神静静落在另一只身上。
我忍不住问:「这些你都什麽时候画的?」
她低头笑了笑:「都是你没注意的时候。」
「你怎麽知道我没注意?」
「因为你有在注意的时候,小怪兽不会笑。」
我没有马上回话,只是轻轻阖上那本笔记本。那瞬间我知道,我心里有个东西慢慢裂开了,不再是沉重或紧绷的断裂,而是一种轻微的光线渗入,是裂缝中透出的一点点暖意。
「譩乔。」她抬起头。
「我一直以为,我不能接受你靠近,是因为我还没走出那段过去。但现在我才发现,我不是走不出来,而是一直没给自己一个可以走出来的理由。」
譩乔没出声,只是望着我。
「谢谢你,愿意等我。」我低声说。
她咬了咬唇角,像是忍住什麽情绪,但最後只说:「没事。我也还在学习怎麽等待。」
我想,所谓靠近,不一定是步伐的前进,有时候,是在彼此的缝隙中慢慢放进信任与理解。
那一晚,我回到自己的书房,把懿瑾的信收进cH0U屉最深处,然後打开那本画满小怪兽的笔记本,慢慢一页页重读。
这些陪伴与等待,如同窗外的裂光,不是刺眼的yAn光,而是穿透云层的一道微亮。足以让人再试一次,再相信一次。
21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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