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碑路问契

    离开梦殒原後，淩烬沿着碎骨道一路北行。

    灵气逐渐稳定，空气中不再弥漫记忆残波的腐味，而是一种沉静的压迫，如山中深夜未鸣之兽的凝视。

    夜觞狐提醒他：

    「前方是玄麟碑路，是整个灵域中唯一保留完整契约碑群的区段。那些不是装饰，也不是历史，是仍在作用的——活誓。」

    「你若违背心念，碑会碎你。」

    碑路由数百座不同形制的灵兽誓碑构成，每一座都曾见证人族与灵兽族缔结誓约，或决裂毁盟。碑身布满裂痕，但核心符印依旧散发淡光。

    淩烬踏入时，每经过一座碑，T内的识场就像被无形之力触碰，若他心念有动摇，便会产生阻力。

    行至碑路中心时，一道人影自一侧的灰岩上缓缓走出。

    那人身穿宽袍，背有兽纹护印，眼神沉稳无怒意，声音如寒泉般直接：

    「你来过梦殒原，击碎残印之兽，唤醒残碑。」

    「你若不是兽族之人，为何能接近羽烬誓文而不被吞魂？」

    淩烬看着他，没有防备，但也没低头：

    「我不属於兽，也不属於你们定义的人。我来，是因为我走到这里，不愿回头。」

    那人微微颔首：

    「诚实。我是桑珣，玄麟碑守的遗族之一。」

    「我无权让你通过，但我有权——问你几个问题。」

    碑路忽然震动，一面巨大兽形誓碑缓缓升起，碑面浮出一道淡淡的光圈，将两人的识魂隔离，又使其对视的每一句话都被加重。

    桑珣走入光圈，与淩烬正对。

    「你说你不是人，也不是兽，那你是什麽？」

    淩烬语气平静，却字字有力：

    「我是个被抛弃过，捡回来自己的人。」

    「我不靠血统，也不靠别人定义我该走哪条路。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继承，而是为了看清楚自己是不是能，走得更远。」

    碑面微光闪动，桑珣的眼神有了第一道细微变化。

    「你踏过梦殒原，没有退，也没迷失。但若灵兽曾与人族立誓，如今誓言已碎，甚至反目，你还愿意守它吗？」

    淩烬反问：

    「誓言是谁立的？」

    桑珣一愣。

    「若是诚意立下的，我守；若是为C控他者、换取权力而造的，我不守。」

    「我不信誓言，我信愿意守誓的那个人——不论是兽，还是人。」

    此言落下，碑面忽然泛起光圈扩大一寸，将二人完全包覆。

    桑珣沉默数息，缓缓抬手，一道灵光从他掌中凝聚。

    那是一片碎裂的兽影残章，文字已模糊，只剩一段模糊兽形，与一行未竟誓文：

    「若有人愿以己魂承我残愿，我以此印归誓——」

    桑珣语气平静，却隐藏一丝压力：

    「这是羽烬最後遗誓之一。我问你最後一件事——」

    「若你未来站在命核之战与兽族命印之间，只能救其一，你救谁？」

    气氛瞬间冻住。

    这不是假设。这是一道未来真正可能出现的抉择。

    命核之战，是人类命魂系统的根基；

    兽族命印，是灵兽文明唯一的传承链。

    选一方，另一方会崩。

    淩烬低头沉思。夜觞狐未出声，但识场中传来一丝抖动，像是也在等待答案。

    数息後，他缓缓开口：

    「我不救谁。我救——能还愿的人。」

    「只要他曾经许愿，想让另一方活下来，那我就帮他完成。」

    「不问种族、不问过去，只问那一刻他是不是真心。」

    静默。

    誓碑无风自震，光圈忽然散开，碑面浮现一道从未显现过的印痕——一道交错兽爪与裂魂环交织而成的标志。

    桑珣低声道：

    「你……通过了。」

    碑路尽头，一道阶梯向下延伸，直入灵域内核。

    桑珣侧身让出通道：

    「从这里开始，你不是路过者，而是踏入者。」

    「我们玄麟窟不送欢迎，也不送祝福。我只希望你走到最深处时，还记得今天的回答。」

    淩烬没有点头，也没有道谢，只轻声回了一句：

    「我会走到最後。无论有没有人注意我。」

    他转身，走入石阶。

    那一刻，夜觞狐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你不是为自己而走，但你走的每一步……都让我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