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余繁不是那种随时随地都捏着考卷或讲义读书的用功学生,但下课也不会跑出去玩,基本上整天就只乖乖坐在座位上,不是看书就是睡觉,就连对谁说话都是一样不嫌不淡,安静得很冷漠。
学校的时间对他来说不快不慢,既不煎熬但也不想久留。
一言以蔽之就是什麽都无所谓。
星期四下午,韩余繁趴在桌上假寐,感觉身边有人在小声讨论着什麽,一阵脚步声在他座位附近顿住,好像正在犹疑。
他缓缓起身,因为微微头晕而眨了下眼,看清面前的人,是他们班上的学艺。
「找我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啊。」那nV生愣住。
平常韩余繁很少理人,更别说主动搭话了。所以她看到他在睡觉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待会儿再说,没想到韩余繁居然直接起来问。
……她有点微醺。
江莀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要讲什麽,「喔对,许冥悠老师找你──在他的办公室,你应该知道吧?」
许冥悠来学校也有一段时间了,不只学校安排定期关心每班学生的心理健康,平常有什麽事也能直接找,虽然办公室是隔开的,许冥悠也不一定每天在,但他们都习惯叫他老师。
她原本想说韩余繁应该多多少少知道,没想到面前的男生顿了一下,然後摇了摇头。
江莀试探地问道:「嗯……那,现在方便吗?我带你去吧?」
「嗯。」韩余繁站起身。
江莀把他带到许冥悠的办公室门口,韩余繁补了句「谢谢」,然後她就先回教室了……看背影似乎有点醉。
韩余繁转头,指节轻轻叩了下,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进来吧。」
许冥悠和韶末温的气质乍看相像,但还是有点差别。
韶末温是那种彷佛整个人沐浴在yAn光底下的温暖,举止言行都很温和,但棱角锋芒并没有就这样完全消失,底下斯文理智的本质仍在,他的温柔、严谨与克制是并存的。
而许冥悠年长韶末温几岁,更有亲和力、看起来也更活泼一些。如果说韶末温的目光令人捉m0不透,那许冥悠大概就是澄澈得很自然,像邻家大哥哥,是毫无保留的开朗和亲近。
「余繁?好久不见。」许冥悠拉开椅子,朝他笑道:「坐下吧。」
韩余繁与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我今天找你,主要就是想问个问题而已,不用紧张。」
「嗯。」
「我想你大概也不喜欢太累赘的开场白,那我就问了吧。」许冥悠笑着说,露出了小小的虎牙,「你之後的打算怎麽样?想出国吗?」
韩余繁顿了一下。
「这个……」他垂下了眸,缓缓道:「还没没想好。」
纪雁给他的时间很仓促,只有一个星期而已,实在太短了。
「现在是高二下学期了,如果你在这个时间点出国,代表接下来高三的课程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进行,再来就是面临考大学这个关卡,会很辛苦的。仔细点思考也好。」许冥悠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过这不是我的工作,学校的其他老师应该能提供你更有效的建议,我主要不是想跟你说这些。」
韩余繁抬头望他,似乎有点疑惑。
「余繁,我问的是你想出国吗?」
他抿着唇,没有回答。
「如果你有任何犹豫或挣扎,很正常,我都能理解。」许冥悠说:「但这件事情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为了谁、为了什麽目的,而是你的意愿。」
韩余繁微微怔愣,然後沉默了很久。
许冥悠也没着急或催促,始终带着一样的微笑静静等待。
「我觉得……」他开口,感觉喉咙有点乾涩,「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嗯?」许冥悠鼓励似地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我的意见无所谓。」韩余繁却低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什麽都不重要。」
「余繁。」许冥悠轻声唤他,「你很慌。」
韩余繁感觉自己的身子不自觉颤抖着。
他眼前的景象似乎化成了一个个细小的碎片,组合拼凑後又分开,反覆撕裂着他的意识。许冥悠的面容变得陌生,无形而庞大的力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
可他却还是不停重复那句话,彷佛一种令人无法脱离的魔咒,「不重要,什麽都不重要……」
许冥悠的手放到他肩上,但那GU沉稳的力量却没能让他安心下来。
空气被一点一点剥夺,他浑身都发冷,眼眶里有一抹红,颤抖的声音像呜咽。
「不要……」
「没事的,你深呼x1。」
那个声音离他很遥远,彷佛隔着一层浓浓的雾,只能在外环绕,无法触及的真正最惶恐的中心。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T、控制不了思考,也控制不了快速发酵的不安。
「深呼x1,韩余繁,不要紧张。」
「x1气。」
「别害怕。」
他恍恍惚惚听着,好像又回到了一个雨天。
那天发生了什麽事……
啊,他和哥哥原本坐在车上聊天,结果砰的一声巨响,黑暗瞬间笼罩住他们,窒息与冰冷纷至沓来。
意识在逐渐消散,有人很用力很用力抱住了他,试图把他带离那个Si亡的界线。
他听见那个人被撕碎一样的声音,在颤抖,但坚定。
「韩余繁……别害怕……」
「哥哥保护你……」
那个几乎勒断他全身骨头的拥抱,最终让他毫发无伤回到这个世界。
刺眼的白光照S下来,黑暗里的一切烟消云散。
什麽都乱了。
回不去了。
为什麽?
有人在雨里替他撑了伞,可是深水中沉溺的另外一个人,却没有谁能把他带回来。回忆中熟悉无b的身影被碾碎、撕裂,葬进海底,再也回不来。
「不要……」
为什麽要抱着他?为什麽要救他?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从国外回来,是不是就什麽都不会发生了?
「走开……走开!」
少年的嗓音沙哑而嘶吼着,眼眶红着,本该强势的话语里却盈满着无力和绝望,像是卑微的请求。
「没事的。」那个抱着他的人很轻地m0了m0他的头,像是温柔的安抚,「已经都过去了,现在先别想了。」
他缓缓停下挣扎,微微喘息着睁开眼睛。
「乖,没事了。」
韩余繁怔愣了一下抬头,发现抱着他的竟然不是许冥悠,而是另一个熟悉的人。
韶末温一只手里还拿着他的药,另一只手虚拥着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接触到。乾燥温暖的手轻柔拍了下他的肩,然後很快地分开。
「怎麽……」
「现在你b较重要。」韶末温看他没事了,就往後微微退开,结束了那个伪装的拥抱,「气喘最忌讳情绪激烈起伏,长期不安和压抑是会加重病情的。你现在感觉怎麽样?还好吗?」
韩余繁愣着点了点头,随後又摇摇头。
「以防万一就带过来了。」韶末温把药还给他,「收好,注意自己的身T,不舒服就要记得用,别逞能。」
「吓我一跳。」许冥悠站在旁边,深深吁了一口气。
他在韩余繁旁边蹲下来,充满歉意地微微一笑,「抱歉啊。」
韩余繁摇了摇头,「没事的,谢谢你。」
他不喜欢接触别人,尤其是亲密互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拥抱似乎会让一切重演一遍,那个对他而言过於窒息的力道夺走了所有思考与行动能力。久而久之,他也接受不了任何稍微亲近一点的触碰,例如搭肩g背,例如m0头安慰……
可奇怪的是,刚才韶末温的举止虽然并没有越界,但几乎都踩在了这条底线上,他明明排斥着这些动作,真正濒临崩溃时却又没有丝毫抵触,反而真的在安抚下渐渐恢复了平静。
「好了。」韶末温递给他一杯水,温声道:「先在这里待一下吧。喝点水,你的声音好哑。」
「嗯。」
韩余繁眨了眨眼,方才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忽然落下,原本深邃Y郁的瞳眸彷佛蒙着一层淡淡雾气,有几分无辜和委屈。
他听话喝了一些水,一GU冰凉温和地润过喉咙,缓解了沙哑还有後知後觉感受到的痒意。
他看着与许冥悠谈话的韶末温,想起了刚才那个假装的拥抱,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是惋惜还是什麽的情绪。
……怎麽可能,他最讨厌与人接触了不是吗?
韩余繁又喝了一口水,把原因归咎於几天前的高烧。萧惜韵说的没错,高烧是会烧坏脑子的。
他下意识撩起浏海,m0了m0自己的额头。
……看来病得不轻。
02-3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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