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雪夜成根三|雪中一人坐如松,长昀执剑心微颤】

    三|雪中一人坐如松,长昀执剑心微颤

    问雪阁的清晨,静极。雪尚未融,晨光也不曾完全洒落,整个山巅彷佛还沉浸於昨夜未尽的梦境之中。

    沈长昀素习早起,这是他入门以来从未间断的习惯。清晨练剑,清心养神,亦为稳固修行之基。他自知资质虽高,但根基稍弱,唯有日积月累,方可追赶那些早他数年入门的同门,方可……更接近那道身影一分。

    今晨的雪b昨日更深,阁院中白雾袅袅,寒风偶尔从檐下穿过,带起几片枯叶,落於他脚边。

    沈长昀手中长剑尚未出鞘,却先循着旧习,望向远处雪林间那处石台。

    那是凌霄晏每日静坐之所,问雪阁主峰北侧一方崖畔,名曰「凌台」。

    果然,今日他仍在。

    白衣如雪,盘膝而坐,落雪堆於肩膀与发间,却不曾拂去。那人端坐於雪崖间,如一尊寒玉雕成的佛像,既无烟火气,亦无半分人间牵系。若非每日皆见,沈长昀几疑那只是雪中幻影。

    那一瞬,他竟不敢移目,只静静望着,像在观一尊古神、一段风雪诗。

    他不知自己是从何时起,将这「每日望师尊静坐」的行径,视为清晨的一部分。或许是某日偶然见过,便再无法移开视线。明知不该多看、不该妄动,却偏偏日日如此,视线再也未曾偏离过那处。

    雪落无声,松枝垂影。他终於回神,拔剑出鞘,剑音清越,与远方轻雪相应,竟生出几分凄清之感。

    他一招一式皆极认真。心无旁骛时,剑气纯粹;但心湖若有波,则难免紊乱。今日,便是後者。

    他知道自己的目光总不自觉飘向凌台。只是一眼又一眼,每看一次,心中便多一分敬意,也多一分难言的情绪,如雪中微火,初看不起眼,却烧得人通T发烫。

    他总觉凌霄晏与其他修者不同。那人静则无声,如雪落竹间,不惊一鸟;动则若风拂山林,万物皆伏。其人之姿、之道、之心,皆令他生出无限敬仰之情。

    敬仰。

    一开始,是这个词。是弟子对师尊的天经地义,是修者对强者的本能倾慕。

    但这敬仰,渐渐不再止於修行之道,不止於剑术之理。它像是从石缝中生出的藤蔓,初时不起眼,转瞬已绕上心脉,紧紧勒住。他开始在意师尊的身影,在意他的冷淡,在意他那张总不为谁动容的脸是否曾为自己停留片刻。

    他甚至,记得每一场雪落时师尊坐在哪里,每次睁眼时是否瞥见自己习剑的影子。

    这些念头,本不该存在。他一再自勉——他只是尊敬师尊,他只是想更接近那样的境界。可再这样欺瞒下去,恐怕连自己都快信了。

    那一日,他练剑不慎,右腕扭伤。青泠师姐问他是否因寒气未退而内息失衡,他只摇头,却不敢说,那是因为练至心乱神浮,一时分神,竟在转身时想起师尊今日似未至凌台,才招致失误。

    ——只是因为没见到,就失神了。

    沈长昀将那念头深深藏起,继续舞剑。剑气翻飞,衣袂飘展,在雪地中划出一个个洁白弧光。

    他试图以练剑驱逐那份悸动。可他越是专注,越觉心底那道身影越发清晰,仿佛隐隐透过剑光中凝结成影,愈斩愈重。

    他猛然收势,剑尖没入雪中,半跪而下,掌心微颤。

    冷风袭来,将他额前几缕碎发吹开。他低声喘息,脸sE微白。可下一瞬,他又强自站起,转过身去,再不看凌台一眼。

    ——不能再多看了。

    他告诫自己,这样太近了,会乱。他心志不该为情所动,更不能对师尊心存妄念。那人是天上雪,是远山云,是他遥不可及的存在,不是他可以拥有的温度。

    可就在这时,远方石台上的白衣人,缓缓睁开了眼。

    隔着层层白雾与飞雪,沈长昀却彷佛感觉到那一眼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一眼,并无情绪。像是平日万千次经过时那样的视线,平静如水。

    可他却突然心跳加快,几yu夺门而逃。

    那一刻,他彷佛明白了什麽。

    ——他的情,已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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