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雪夜成根一|雪落问雪阁,心有微蕴初萌】

    一|雪落问雪阁,心有微蕴初萌

    寒霜初降,问雪阁静卧於云崖之巅,宛如一笔墨落素宣,於无声中显现其千年孤雅。苍松压雪,檐角垂冰,缕缕白雾自山峦间升腾而起,彷佛将整座阁院囊入虚幻梦境。晨光尚未透白,整座玄霜山脉沉浸於一片银白寂静之中。

    沈长昀盘坐於偏院长廊之下,双目微阖,唇sE略淡,鼻尖覆上一层几不可察的薄汗。他自昨日夜半入定至今,心神未歇,只因那一场凝神之术需以魂魄绕经脉三周天,方得初成。此术为师尊凌霄晏所传,初看不难,唯其讲究内息循环的极致平稳,稍有差池,便易内热攻心、灵力倒冲。

    他原本天资卓绝,术法一道学来不难,偏偏今日不知怎地,心湖如有微石抛落,荡出层层涟漪,使得神息不稳,终至修行过度、气血凝滞。

    不过一夜功夫,身子便似遭寒风侵入,骨节间略感发冷。青泠师姐知他T质虽好,却时有旧疾,特地於清晨送来热汤补气,却被他轻声婉拒。

    「无妨,不劳师姐。小疾而已,我坐一会儿便好。」

    青泠原本yu再劝,见他神sE虽清淡,语气却固执,终究只是递过汤盏,柔声说道:「师尊清晨刚从藏经阁出来,路过此处时望了你一眼,未曾言语。你莫要逞强,若真的不适,还是早些回房静养。」

    语罢,她拂袖离去。沈长昀闻言,指尖却在汤盏边缘微顿,像是被什麽不曾留意的小细节牵住了思绪。

    ——师尊路过此处时,望了我一眼。

    那麽,是注目?还是偶然?是见他静坐,心生悯念?抑或仅是……风雪之中一瞥无心?

    沈长昀不敢深想。

    师尊凌霄晏,素来不苟言笑,亦极少显露情绪。清癯如玉,言行如雪,似从未将谁放进心底。纵有教诲,也多是沉静无声的陪伴,偶有片语,亦如寒石滴水,字字入骨。

    但正因如此,那些微光般的注视与言语,才令人无从招架。

    沈长昀自幼便明白情之一字於修者而言,是累,是绊。更何况是他这般身份的弟子,而对象,竟是那般高远不可攀的存在。他告诫自己,不可越界,万不可动心。可心意之事,如雪落肩头,不问你愿不愿意受,悄无声息便覆了身。

    那日,他在藏经阁外拾书,风起时师尊替他压住书页,袖间冷香扑鼻。他未言谢,却在深夜於案前摹写那页书,反覆临摹数遍。今日,师尊无声注目,他未曾相对,却将那份目光细细拆解,妄想寻出一丝可能。

    他知这是错,却止不住心湖晃荡。

    手中药汤早已微凉,他却依然未饮,只将盏口缓缓贴於唇边,神思愈远。

    风雪再起,帘边簌簌作响,有雪片被风携入屋檐之下,打在他衣角。他轻咳一声,气息隐隐透出薄凉。眉心微蹙,却不肯回房,只取出腰间佩玉,凝神静坐,试图以心守气,驱散寒意。

    那佩玉是凌霄晏所赠,初入门时为稳心护识而配,现今已无实用之需,却被他一直悬於腰际。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从未取下,也许是因它温润无声,亦如其人。

    一炷香後,他睁开眼,长袖拂落檐雪,整个人似b方才更静了些,也更孤了些。

    远处忽有铃音传来,应是师尊自问雪阁主殿行过,脚步未歇,声响如风拂玉环。沈长昀轻抬眼,视线透过薄雾,恍惚见一抹白衣远影,背影笔直,步履无声,逐雪而行,竟无一丝尘气。

    他忽然想起师尊常说的一句话——

    「心不染尘,方能御劫。」

    可他心已动,是否再也无法从劫中自出?

    他怔怔望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长廊尽头,雾气重新合上,仿若从未有人来过。他这才回神,低头饮盏中已凉之药,苦涩滑入口中,竟带一丝说不清的暖意。

    他不敢多想,只将药盏放回案上,转身取扫雪竹帚,一扫一扫,将门前落雪清去。

    风雪浩荡,心事初生,无声而难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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