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外客戏语惊心事,藏情徒弟难自明
玉衡宗迎客,是件极少见之事。
这日午後,雪初停未久,宗门主峰云台之上便传来一声清啸。银羽轻展,一只通T雪白、双瞳赤红的仙鹤自云中俯冲而下,轻落在云台平台。
鹤上之人,一身墨青华衣,袖袍裁自名匠之手,衣角绣有九重波纹,披风及踝,银边隐映松纹。那人斜倚鹤背,落地时雪未沾肩,神情自若,嘴角微翘。
眉眼飞扬,气质风流,却藏着说不清的沉静与距离。
未通传,未拜帖,他站在宗门山门前,直接报上名讳:
「顾清凌,绝川岭来。」
此言一出,守门弟子手中拂尘差点滑落,宗内几位执事更是面露惊sE。
那可不是寻常访客。
「绝川岭」——北域剑修第一世家,向来退隐不涉凡尘,嫡脉弟子更是极少出行。顾清凌是岭主之子,素号「绝川剑影」,十年前初出道场,一战封名。X子洒脱,脾气难测,传闻他曾一人剑挑三宗禁山,却从未cHa手宗门之争。此番忽至玉衡宗,实在引人侧目。
宗主亲自前往接见,yu探此行所求。顾清凌却含笑摆手,语气轻松:
「不是为宗门而来,只为见一故人。」
宗主一顿,心下已有几分猜测。
果不其然,他话锋一转,缓缓道出名字:
「凌霄晏。」
宗内高层皆惊。
此名如雷贯耳,却极少与人结交。如今顾清凌亲至,竟只为他而来?
消息未传开,主殿已悄然设席。
顾清凌负手入内,凌霄晏早已静坐榻间,身着素衣,眉目如常,眼神无波无澜。
多年未见,两人一坐便是半晌。
茶香漫开,无人知他们说了什麽。
只听得殿中偶有轻笑、亦有短短沉默。窗外雪片飘飘,似也不敢落地惊扰这场重逢。
不知何时,顾清凌手中多出一枝白梅。
他笑YY地将花枝旋於指间,与过去那少年气盛的模样不甚相似,却更添几分不羁与从容。
片刻後,他倚门而立,回首望了一眼坐在内殿的白衣剑修,忽而道:
「你还是没变,还是这麽无趣啊。」
语气轻慢,却不见轻薄。
凌霄晏未起身,只道:
「你亦如故,语多无谓。」
顾清凌挑眉,忽道:「若我说,我这次来,是为梦中所见,梦你白衣独坐雪下,眉间忧sE,心头藏劫。你信不信?」
凌霄晏沉默,片刻才道:「梦之所示,不过虚妄。何必介怀。」
「那可未必。」顾清凌垂眸,梅枝轻敲指尖,「我素来梦不虚,尤其与你有关之事。」
凌霄晏眉间微动,却未再言。
顾清凌也不再b问。他知凌霄晏素X冷淡,话不及用,情不露sE。可他也知,这样的人,一旦乱了心,便是万劫不复。
他不问那乱心是为谁,亦不急於当下探明——他来此,不为挑衅,也非探情。
只是心头隐约不安,便顺雪而来,看看那个多年前於试剑台上与他不分胜负的剑修,是否依旧如雪山孤松,不染尘世一分。
如今看来——
他是未染。
但风,已起。
顾清凌步下云台,言语仍如戏谑:
「你若有劫,记得唤我。梦里见你孤身一人,实在叫人不快。」
那语音落地,风雪骤缓,白梅枝已不知何时cHa入廊柱之上,隐有清香漫散。
而殿中凌霄晏,手中茶已凉,却未曾再啜一口。
他低头,看着茶水中映出的自己,神sE如霜雪静然,唯有掌中微颤,似在掩饰什麽未出口的情绪。
那场雪,落了一夜。
顾清凌未留宿,只言「雪尚未歇,我还有剑要追」。
唯留殿内寂静,与白衣剑修一人枯坐,直至星沉云破。
顾清凌不待人引领,自行穿过竹林小道,熟门熟路地来到剑堂後山。此处人烟稀少,风雪静默,正好避开耳目。途中,他见一座水榭廊亭,便信步倚栏而坐,忽听前方传来剑声铿锵。
他侧目望去,只见雪地之上,一名白衣青年执剑练式。那人身形稳健,气息未尽圆熟,却每一式皆极用心。剑光翻转间,雪未沾衣,步法沉稳,竟有几分凌霄晏剑式神韵。
顾清凌挑了挑眉,兴味渐起。
那少年练至一式收尾,长剑一转,脚下落点与凌霄晏往昔所使「听雪过」招式几近一致。
顾清凌当即轻笑,拍手走出:「这一式,若你再慢半拍,便与你家师尊当年在绝川岭使出的那招听雪过一模一样了。」
沈长昀闻声惊觉,立刻止剑行礼:「见过前辈……敢问您是……?」
「顾清凌。你师尊的故人。」
顾清凌上下打量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微红的耳尖与仍未平复的喘息。
「……你便是沈长昀?」
沈长昀略显拘谨,颔首应道:「弟子正是。」
「果然如此。」
顾清凌背手踱步两圈,忽然低头道:「你师尊,现在还是一样冷清难近麽?」
沈长昀略顿:「……师尊一向如此。」
「是吗?可你这一招一式,从步伐到转身,连呼x1都贴得这麽近……难道只是敬仰罢了?」
「弟子……不敢妄议师尊。」
「不敢妄议?」顾清凌微笑,语气渐柔,却更为b人,「那你这般学他、近他、仿他,怕是心里早已不只是敬仰了吧?」
说罢,他忽地俯身靠近,语气低沉中带着几分暧昧挑衅:「那般清冷的人,可教不得你动了凡心?」
此言一出,沈长昀神sE剧震,面颊骤红,喉头发紧,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似被人一语道破心事,羞恼与慌乱翻涌,x口起伏不定。
顾清凌大笑一声,直起身来,语调回转,似笑非笑地道:「别这麽紧张,我又不是来挑你师尊的情事……若你真心,就得自己拿得起,放得下。」
说至此,他忽而住口,盯着沈长昀半晌,神情转为微沉,声音也低了几分:「我年轻时,也见过他动情。只是那人……如今,谁也不提了。」
这话落下,如雪落绝崖,无声,却震得人心惊。
沈长昀呼x1一窒,目中微颤。
他从未想过,「情动」一词会与师尊有所牵连。
那人於他,是岩,是雪,是无yu无求的道心,是不为尘世所动的孤星。
可如今,有人告诉他,那星辰曾为谁炽热。
他心口隐隐一紧,无声刺痛,像有无形利刃从心头横斩而过。
是谁?是怎样的人,曾让那样的师尊动情?
沈长昀不知那是什麽感觉,只觉得x臆间浊气翻涌,似有万千剑影撩动心湖。
他眼神微乱,指间微颤,竟未察觉掌心Sh汗。
那不是单纯的震惊。那是……妒意。悄然而至,翻江倒海。
顾清凌望他神sE,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复杂。
那不是讥讽,也非怜悯,而是……共鸣。
像是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轻声道:「你若真心动了,就学着藏住。太早显露,只会伤得重。」
语罢,他转身离去,步履闲适,袖口随风微扬,踏雪无痕。
沈长昀呆立原地,未发一语。
直到白瞳无声而至,亲昵地用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才恍然回神,低头一笑。
那笑极轻,带着些微苦意,像是终於知晓,原来那份倾心,从来就不是一场无人问津的孤行。
「原来……早就有人……」
那声音低得近乎被风雪吞没。
可那一道心底悸痛的波纹,却自此再无法平息。
第二章【雪夜成根十三|外客戏语惊心事,藏情徒弟难自明】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