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水中低语的孩子(一)

    门铃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像是一道从深深的记忆深处传来的回音，蓦然划破便利商店的静谧。

    顾云苒转身望向入口处——

    门边站着一个Sh透的小男孩。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一滴滴滑落，在脚边形成一小圈水渍。

    他大约七八岁，身形瘦小，衬衫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像是被大雨泡过一整晚。

    头发紧贴额头，脸蛋白皙如纸。

    那双眼睛静静望着她，空灵得像湖面上的倒影，叫人一瞬间忘了他究竟是怎麽走进来的。

    「小朋友？」顾云苒忍不住上前两步，蹲下身子，语气柔软如棉。

    「你还好吗？怎麽会一个人在外面？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眨了眨眼。

    睫毛上挂着晶莹水珠，眼神却一点也不惊慌，像是早已习惯了Sh冷与沉默。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替他拭去脸上的水痕，却在手指即将碰触到他额头的一刻——

    「云苒，别碰他。」

    黎川的声音不知何时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

    她一怔，抬头望向柜台後的他。

    黎川已走出柜台，步伐缓慢，眼神沉稳如夜。

    「他是亡灵。」

    「虽然看起来像是刚走失的小孩，但你m0不到他。他身上，有Si亡的气息。」

    顾云苒倒cH0U一口气，脚步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

    她再看向那个小男孩——这次，她终於察觉出异样：

    Sh透的衣服却没有水滴声，身T彷佛随时会被雾气吞噬，半透明得近乎虚幻。

    但他依旧站着，没有恶意，只有静静的哀伤。

    他低下头，小小的肩膀微微颤动，像是背负了不属於这个年纪的重量。

    「我不是来吓人的。」

    男孩终於开口，声音软软的，却透着一GU与他年龄不符的疲惫与认真。

    「我只是……想找人帮忙。」

    顾云苒深x1一口气，努力平稳心绪。

    「你想请我们帮什麽忙？可以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权衡一个重要的选择。

    然後才轻声说：

    「我叫……李以诺。」

    那一瞬，空气彷佛也跟着轻了一些，时间慢了下来。

    「李以诺……」

    她低声重复，像是在把这个名字刻进心底，然後对他微笑。

    「是个很美的名字。」

    以诺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盯着自己Sh漉漉的鞋尖，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道：

    「我妈妈……她每天都在哭，已经好久没有吃饭，也不说话了。

    医生说她要好起来，才可以出院，可是她……她不想。」

    「你妈妈还在人世间，对吗？」

    李以诺点了点头，那双Sh润的眼眸闪着一层不安的光。

    「那你为什麽会来这里？」顾云苒再度问。

    「因为我……我已经不在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我和妈妈一起坐船出去玩，那天风浪很大……船翻了。

    她一直抱着我，一直想把我托上水面，可是……水太深了，我走了……」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彷佛映出深海深处最静默的悲伤，却又那麽清澈、平和。

    「她以为是她害Si了我。她好自责，每天都哭。

    我不想她那麽难过……我想请你们帮我……让她忘了我，这样她就不会再哭了。」

    顾云苒的心猛地被什麽刺了一下，眼眶瞬间Sh润。

    她彷佛看见了那个画面——

    母亲在冰冷的海水中SiSi抱着孩子，用尽全部气力将他托出水面，最後却只能亲手将他交给深渊。

    「我们不能让人忘记真正重要的记忆。」

    黎川蹲下身，语气坚定而温柔。

    「这不是这家店的功能，也不是记忆应该被对待的方式。」

    李以诺怔住，眼神一时迷茫。

    「那……她会永远这样下去吗？」

    「我们可以帮她走出来。」顾云苒的声音低缓而坚定，如夜里唯一亮着的灯光。

    黎川站起身，目光落在柜台後那本泛h帐册上。

    他翻开页面，片刻後，新的字句缓缓浮现：

    记忆商品登记：水蓝发夹。

    附属记忆接点：台北某医院。

    持有人：李慧雯。

    「名字浮出来了。」顾云苒念着，低声，「李慧雯……应该是以诺的妈妈。」

    「我们得亲自去一趟医院。」黎川轻声说。

    他从货架上取下一枚泛着蓝光的发夹，边缘虽有剥落痕迹，却被擦得一尘不染，彷佛某人日日用眼泪与手指温柔擦拭。

    「这是李慧雯为儿子挑选的生日礼物。

    现在，它不只是一件商品——它是她心中最後的联系。」

    他将发夹递给顾云苒。

    「让她真正看见、感受到，然後，做出选择。」

    顾云苒转头问：「以诺，你愿意带我们去吗？」

    李以诺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们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时间已是深夜，走廊静得像真空，只余下偶尔轮椅辗过的声音与护理站轻声对话。

    男孩走在最前方，小手紧紧攥住顾云苒的指尖。

    那份温度，虽然是虚幻的，却沉甸甸的。

    「妈妈应该还醒着。」他轻声说。

    病房门口的名牌写着熟悉的名字：李慧雯。

    黎川走上前，轻轻推开病房门。

    室内灯光昏h，nV人坐在沙发上，身形瘦削，双眼无神。

    她整个人像缩进了一个看不见的茧中，沉默、封闭。

    顾云苒走进去，将那枚水蓝发夹轻轻放在床边桌上。

    「这个……是你送给以诺的，对吗？」

    李慧雯猛然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惊恐与防卫。

    「你们……你们怎麽会有这个？你们是谁？！」

    「是他托我们带来的。」黎川走近，语气如水，却稳定有力。

    那一刻，李慧雯脸上的防线崩溃了。

    「我不是早就……早就扔掉了吗……」

    她喃喃，然後猛然扑上前，一把将发夹扫落在地。

    「滚出去！！你们到底想怎样？！要我怎样？！」

    她声音破碎，像是撕裂的琴弦。

    「我已经没有儿子了！你们懂不懂？！」

    她一边哭喊，一边後退，蜷缩在墙角，如同一只受伤的动物。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你们为什麽要把他带回来……」

    她的语气低到几乎听不见，却满是绝望。

    黎川轻轻摇头。

    「她的心门还没开，现在不能y闯。」

    顾云苒蹲下，紧握李以诺的手。

    「她不是不Ai你，她只是太痛了，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你。」

    李以诺点点头，走上前，拾起那枚发夹，小心擦净，放回桌面。

    他望着妈妈，轻声说：

    「妈妈，我还在。你不想见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等你想见的那一天。」

    他转身，牵起顾云苒的手。

    三人走出病房，门轻轻阖上。

    门内，nV人仍坐在角落，啜泣声在夜里回荡。

    但那枚水蓝sE发夹，躺在桌面上，闪着微弱光芒——

    像一盏未熄的灯，为Ai留着最後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