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兰阳海岸线

    约定出发的那天清晨，林静默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双肩包，里面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乾粮，早早地就在「怀木居」门口等着。他相信，这次的成败，关键在於他的眼睛，而不是身外之物。

    然而，当胖子许家豪，开着一辆他不知从哪里租来的、车身还贴着「XX货运」贴纸的蓝sE小货车，停在门口时，静默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胖子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得意洋洋地一挥手，指向那几乎被塞满的货车後斗，像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在展示他的JiNg良部队。

    「怎麽样，我的兄弟！看见没有？这才叫专业！」

    静默探头一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货斗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装备」。有些看起来还算正常，b如两双崭新的、可以防水防滑的高筒雨鞋、几副厚实的防割工作手套、一顶安全帽、一个大到像是军医在用的急救箱，甚至还有一把全新的、还装在盒子里的德制链锯。

    但更多的，则是些让人完全m0不着头脑的、画风极其古怪的道具。

    一把看起来像是从古董市场淘来的金属探测器，静静地躺在角落，散发着「我很贵，但我没用」的气息。探测器旁边，是一根用桃木制成的、据说融合了东方玄学与西方神秘学的「寻龙尺」，看起来就像两根普通的Y字型树枝。最夸张的是，胖子头上，还用一条松紧带，牢牢地绑着一台GoPro运动摄影机。

    「胖子……」静默的嘴角，不自觉地cH0U动了一下，「你确定我们是去宜兰海边捡木头，不是要去亚马逊雨林，拍《国家地理频道》的野外求生节目？」

    「啧！你这就不懂了！」胖子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骄傲地拍了拍那些装备，「这叫什麽？这叫工yu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跟你分析分析。雨鞋手套，基本防护，对吧？链锯，那是我们找到宝贝後，进行初步切割的利器！急救箱，以防万一嘛！」

    他拿起那把金属探测器，神神秘秘地说：「这个，是我的秘密武器！你想想，万一有什麽古代沉船，被台风从海底卷了上来，木头旁边，是不是很可能就有金银财宝？这叫多维度寻宝策略！我们的主业是捡木头，副业是淘金！双引擎，懂不懂？」

    静默无力地扶住了额头：「那……那个摄影机又是怎麽回事？」

    「记录！当然是记录！」胖子理直气壮地挺起x膛，「这是我们兄弟俩，从人生谷底，走向财富巅峰的伟大航程！我必须把它全程录下来！等我们以後成了亿万富翁，接受财经杂志专访的时候，这段影片，就是我们传奇故事的最好见证！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两个男人的h金海岸》！」

    看着胖子那副沉浸在自己剧本里、无法自拔的样子，静默彻底放弃了与他争论的念头。他默默地将胖子那些「专业装备」，往货斗深处推了推，为自己腾出了一个勉强可以坐下的空间。

    「好吧，伟大的航海家许总监，」静默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可以出发，去征服那片h金海岸了吗？」

    「没问题！目标——宜兰！财富——我们来了！」胖子意气风发地跳上驾驶座，发动了那台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小货车。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风景，从西部平原的农田与工厂，逐渐变为丘陵起伏的茶园。当货车钻入那条长达近十三公里、如同巨龙肠道的雪山隧道时，单调的灯光和沉闷的空气，反而让胖子的发财梦，更加具象化了。

    「静默，我们来规划一下。」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语气却像在梦游，「等我们这次，赚到第一个一百万，不，是五百万之後，第一件事，要g什麽？」

    「先把房租交到後年。」静默务实地说。

    「太没志气了！」胖子摇了摇头，「听我的！第一笔钱，我们要去买一台全新的、白sE的保时捷凯燕！然後，直接开到我那个嫌我穷、跑去跟一个富二代订婚的前nV友的婚礼现场！我们什麽话都不说，就把车钥匙，往礼金桌上啪的一放！帅不帅？」

    静默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帅是帅，不过我怕你可能会被当成抢婚的，被新郎的保镳打断腿。」

    「那我就用第二笔钱请最好的律师告他！用第三笔钱收购他家的公司！」胖子越说越起劲。

    「我只想给师傅换一套他念叨了好几年的德国制雕刻刀，」静默望着窗外飞逝的灯光，轻声说，「然後，我想把怀木居买下来，这样，师傅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房东赶走了。」

    胖子听了，难得地沉默了片刻，然後用力地点了点头：「嗯，这个计画，b我的保时捷好。就这麽办！」

    就在这充满了梦想与傻气的对话中，货车终於驶出了漫长的隧道。

    眼前，豁然开朗！

    整片广阔无垠的兰yAn平原，如同画卷般，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翠绿的稻田，整齐的农舍，远方，是蔚蓝sE的、无边无际的太平洋。海面上，那如同巨gUi般静卧的gUi山岛，清晰可见。Sh润的、带着咸味的海风，迎面吹来，与西部的空气，截然不同。

    「哇——！」胖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兴奋的狼嚎，他摇下车窗，将头探出去，对着这片壮丽的景sE，大声呐喊：「宜兰！我许家豪！来征服你了！」

    当他们终於抵达公告上指定的、位於壮围乡的海岸线时，才发现，怀揣着「征服梦」的，远不止他们两个人。

    原本应该是宁静而略带萧瑟的海滩，此刻，却像一个热闹的露天市集，人声鼎沸。台风，像一位慷慨而又粗暴的巨人，将深山与海底的秘密，一GU脑地，全都抛洒在了这片沙滩上。而逐利的人们，则像退cHa0後成群觅食的海鸟，蜂拥而至。

    这片海滩上，聚集了各式各样、怀揣着不同梦想的「寻宝人」。

    数量最多的，是那些专业的、被称为「海蟑螂」的在地团队。他们大多是皮肤黝黑、身材JiNg悍的中年男人，穿着雨鞋，将T恤的下摆，帅气地紮进工作K里。他们三五成群，分工明确，有的负责用长长的铁钩，在木材堆里翻找，有的则扛着链锯和斧头，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对那些一看就是外行的游客，不屑一顾。他们有自己不成文的地盘划分，彼此间用外人听不懂的暗语交流着。

    其次，是一些真正的木艺Ai好者。他们多是些上了年纪的、看起来颇有涵养的退休人士。他们装备更齐全，甚至推着小型的推车，拿着卷尺和放大镜，对着一块看似不错的木头，仔细地研究着木纹和油线，口中念念有词地讨论着「这个有可能是榉木」、「那个闻起来像樟木」，神情专注，乐在其中。

    而最大的一群，则是像胖子和静默一样，被新闻x1引来的「乐透型」游客。有拖家带口的小家庭，丈夫负责卖力地在木堆里刨，妻子在旁边撑着yAn伞加油，孩子们则拿着小块的漂流木，在沙滩上堆起了城堡。也有一群群的大学生，把这里当成了新奇的户外活动，嘻嘻哈哈地拍照打卡，对他们来说，捡到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寻宝」的T验。

    空气中，海浪的声音、人们的喧闹声、链锯切割木头的刺耳声，交织在一起。各种充满了希望和梦想的对话，在海风中飘散。

    「老婆你看，这块像不像一条龙？带回家摆在客厅的电视柜上，肯定招财！」「这个不行啦，颜sE太白了，是松木，泡了水都烂了，只能当柴烧，还嫌占地方。」「快来帮忙！这根好重！肯定有料！」「我朋友的叔叔，去年就是在这里，捡到一块巴掌大的桧木，就卖了二十万！我们今天只要捡到一块，这趟就值回票价了！」

    胖子被眼前这热火朝天的「全民运动」彻底点燃了，他兴奋地戴上他的GoPro，拿起金属探测器，就准备大g一场。

    而林静默，却在这一片喧嚣中，缓缓地开启了「神木天眼」。

    瞬间，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混乱不堪、充满了光害的海洋。成千上万块木头，每一块，都散发着微弱的光晕。绝大部分，都是濒Si的、惨白的、代表着腐朽与毫无价值的微光。

    他的感官，被这些庞大而又驳杂的「垃圾信息」，冲击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第一次意识到，想从这片由九千九百九十九块凡品，和一块极品所构成的巨大拼图中，准确地找出那个唯一的答案，远b他想像的，要困难得多。

    他闭起起双眼，不让现实的纷乱g扰，然後再次睁开天眼，不再试图看清每一块木头，而是放空心神，让自己像雷达一样扫描整片海滩，只寻找那种与众不同的、带着金sE或紫sE等尊贵气息的光芒。

    他就这样沿着海岸线，缓慢地走着。胖子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像梦游一样的状态，心中七上八下。那些「海蟑螂」们，则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外地来的菜鸟。

    一个小时过去了，静默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长时间催动天眼让他JiNg神高度疲劳。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在视野的尽头，一处被巨大礁石遮蔽的沙滩凹陷处，他看到了一丝微弱、却异常凝聚、顽强不灭的金sE光晕。

    那光芒，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有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在那里！」静默心头一震，指着远方，对胖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