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陈雨馨的调查

    当陈雨馨回想当时林静默以六十万的价格，标下废木，并从中开出价值数千万的「紫金红桧龙胆瘤」时，她那时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的笃定。

    这，再次印证了她的判断：林静默的身後，绝对、必定，有一个巨大的、拥有未知技术或情报来源的组织在支持他！而那个据说在事後，曾开着货车，去「怀木居」登门拜访的、外号「山猴」的神秘男人，很可能就是这个组织，派来与他进行下一步任务交接的核心人物！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只会让他们转移更多的赃物，将更多的国宝神木，变成他们口袋里肮脏的钱。

    她立刻起草了一份详尽的报告，绕过了几位她觉得态度暧昧的同事，直接向她的直属上司李组长，提交了一份措辞严厉的申请——她要求，立刻前往三义，对林静默及其名下的「点石成金文创工作室」，进行一次正式的、全面的调查。

    李组长看完了申请，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sE。

    「雨馨，我理解你急於破案的心情。」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而又充满了官僚T系的谨慎，「但我们是林务局，不是警察，更不是检察官。我们没有强制X的执法权。这样贸然上门，对方如果不配合，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你目前所有的推论，都建立在巧合和猜测上，没有任何可以直接将他们定罪的实质证据啊。」

    「组长，证据是人找出来的！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等出来的！」陈雨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火焰，「我严重怀疑，他们的工作室里，就藏有来源不明的赃物！只要让我进去，凭我对木材的专业，我一定能找到破绽！我们不能因为所谓的程序问题，就放任这些山老鼠，继续逍遥法外！」

    看着陈雨馨那充满了决心与正义感的眼神，李组长沉Y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在申请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好吧。我同意你去。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都要在合法合规的范围内进行。你可以查阅他们的营业执照、税务记录、货物流水，但绝对不能像警察办案一样，进行强制搜查。一旦对方提出异议，你必须立刻停止，明白吗？」

    「是！我明白！」陈雨馨挺直身子，敬了个礼，眼神中，闪烁着猎人盯上猎物般的光芒。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她那专业而冷静的决心之下，心底深处，似乎还有一种更复杂、更私人的情愫正在孳生。她这一次如此积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偏执地争取前往三义的机会，其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揭开一个犯罪集团的真相，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再见那个人一面，想再看一次，那双在谈论木头时，会发光的眼睛？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第二天，陈雨馨便以「林务局市场稽查小组」的名义，独自一人，驾车来到了三义水美街。

    她没有立刻就气势汹汹地冲进对面那家招牌闪亮的「点石成金工作室」，而是选择，先像一位普通的游客，悄悄地，走进了那间刚刚翻修过、门户大开的「怀木居」。

    店里很安静，没有人接待。yAn光从崭新的落地窗洒进来，照得满室透亮。空气中，弥漫着一GU淡淡的茶香与更加浓郁的、多种木材混合的清香。店里的陈设，古朴而又雅致，充满了禅意。这让她有些意外，这与她想像中，那种销赃窝点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的目光，很快就被陈列架上那些木雕作品，给x1引了过去。

    起初，她以为会看到一些像观光区常见的那种、用机器量产的、造型俗气的笑面佛或招财猫。但她错了。这里的每一件作品，都充满了惊人的、手工的温度与艺术的灵魂。

    她看到一尊用h杨木雕刻的、正在捕蝉的螳螂。那螳螂，不过巴掌大小，但它的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那举起的前臂，肌r0U紧绷，充满了力量感；那薄如蝉翼的翅膀，纹路清晰，彷佛真的在微微颤动；尤其是那双复眼，艺术家不知用了什麽样的神奇技法，竟让它透出一GU冰冷的、专注的、属於掠食者的杀气。创作者对生物的观察，细致到了极点。

    她又看到一件用一整块奇形怪状的漂流木，顺应其本身的纹理，稍加雕琢而成的作品，底座上，只刻了三个字——「听风Y」。那简约的线条，那对材料本身最大限度的尊重，展现出的是一种「大巧不工」的、东方哲学的最高境界。

    最让她震撼的，是一尊达摩的半身像。那尊达摩，没有夸张的表情，没有狰狞的肌r0U，只是静静地，垂目而立。但当你的目光，与他那双深邃的、彷佛洞悉了世间一切悲苦的眼睛相对时，一GU难以言喻的、庄严而又慈悲的气场，便扑面而来。那刀痕，刻下的，不是木头，而是岁月，是沧桑，是人生。

    陈雨馨看得有些痴了。她身为林业专家，也见过不少名贵的木雕，但眼前的这些作品，其艺术价值和JiNg神内涵，都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山老鼠……会花费如此巨大的心血，去雕刻这种，几乎没有商业市场的纯艺术品吗？」她心中，那原本坚若磐石的判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动摇的裂痕。

    就在她沉浸在艺术的震撼中时，她决定，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些作品的创作者了。她走出「怀木居」，深x1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後，走进了对面那间风格截然不同的、「点石成金工作室」。

    开门的，正是胖子许家豪。他今天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显得有些滑稽的格子西装，头发抹了半罐发油，油头粉面，正坐在那张巨大的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打着手机游戏。

    看到陈雨馨，他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她。他脸上，立刻堆满了那种熟悉的、油腔滑调的笑容。

    「哎哟，这不是我们那位宜兰来的林务局大美nV吗？」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故意挺了挺肚子，「怎麽？想通了？决定不管树了，要跳槽来我们点石成金，应徵当我的贴身小秘书？我先说喔，我们这里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不仅要会泡咖啡，暖被窝，还要会帮老板按摩肩膀才行。」

    陈雨馨强忍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冷着一张脸，从公事包里，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许家豪先生是吧？我是林务局市场稽查小组的陈雨馨。我现在，要对你们工作室，进行一次例行的业务稽查，请你配合。」

    胖子看到她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明显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说：「查……查什麽？我们……我们可是合法经营的小公司，按时交税的良民啊！」

    「是不是良民，查过才知道。」

    就在此时，林静默从後院走了出来。他看到陈雨馨，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对她那有些咄咄b人的气势，感到有些好笑。他示意胖子稍安勿躁，对陈雨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平静地说：「陈小姐，是吧？请进。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林务局的稽查工作。」

    陈雨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坦然，她冷哼一声，走进了工作室。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她仔细地查看了工作室的营业执照和税务单，发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她不甘心，直接切入了正题。

    「林先生，根据我们的记录，你们工作室在近两个月内，有两笔数额巨大的木材交易。一笔，来自宜兰的漂流木；另一笔，来自台南的老宅旧料。我想请问，这些木材的来源，你们有合法的文件，可以证明吗？」她的语气，冰冷而又尖锐。

    胖子刚想辩解，说那些都是他们运气好，捡来的。静默却抢先一步，从cH0U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了过去。

    「陈小姐，漂流木的捡拾和交易，目前法律上，确实还处於灰sE地带，我们确实没有官方文件可以证明。但我们问心无愧。」他的语气，依旧平静，「至於台南那对员光，我们有和当时的屋主，也就是拆迁户，签订的正式的、具有法律效力的财产转让协议，上面，还有代书的用印。」

    陈雨馨接过合同，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合同本身，天衣无缝，找不出一丝破绽。

    她心中的火气，更盛了。她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静默，抛出了她最後的、也是最致命的杀手鐧。

    「好，那我就再问你最後一个问题。你们工作室後院那块，在罗东标售会上买的巨大红桧呢？你们只花了六十万，就标下了它。」

    她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了与静默的距离，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GU淡淡的木头清香。

    「我想知道，」她的声音，清晰而又充满了压迫感，「你们，是如何准确地判断出，那块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废料的木头，其内部，藏有价值千万的天价龙胆瘤的？」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