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致命的邀请

    陈雨馨的到访，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表面上，她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无功而返；但阿坤师关於十六年前那场山难的只字片语，却在「怀木居」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之下，泛起了圈圈无法平息的、悲伤的涟漪。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室的气氛，都有些沉闷。阿坤师变得b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他整日待在後院，对着那块紫金红桧出神，手中的雕刻刀，许久，都未曾落下。他那佝偻的背影，在夕yAn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无人能懂的孤寂。

    林静默将师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沉重。他知道，陈雨馨的出现，像一把无意的钥匙，打开了师傅尘封了十六年的、血淋淋的记忆之锁。那场被定调为「意外」的山难，背後，一定隐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秘密。

    连一向乐天派的胖子许家豪，也察觉到了这GU不寻常的气氛，收敛了他那套「许总监」的浮夸派头，变得安静了许多。

    然而，这份暴风雨前的宁静，很快，就被一阵高调得，近乎於示威的引擎声，彻底打破。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水美街上的游客三三两两。一辆黑sE的、在yAn光下闪烁着昂贵光泽的劳斯莱斯幻影，在两辆同样是黑sE的宾士SUV的护送下，以一种与这条古朴老街格格不入的、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缓缓地，停在了「怀木居」那略显寒酸的门口。

    整个水美街，彷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人，无论是正在讨价还价的游客，还是在店门口打着瞌睡的店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目光，投向了那几台如同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不属於这个世界的豪车。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位穿着剪裁得T的黑sE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年轻秘书，从劳斯莱斯上走了下来。他的表情，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完美而又疏离的微笑。他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径直，走进了「怀木居」，对着正在店里看着的静默，微微鞠躬。

    「请问，是林静默，林先生吗？」

    从这位秘书下车的那一刻起，静默眉心的「神木天眼」，就已经不受控制地，传来阵阵针刺般的、警示X的刺痛。他「看」到，这位衣冠楚楚的秘书身上，正缠绕着一GU与山猴类似的、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静默点了点头。

    秘书双手，恭敬地，递上了一份请柬。

    那请柬的制作，极尽奢华，甚至可以说，是奢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封面，竟然是用一片薄如蝉翼、却有着瑰丽「鬼脸」纹的越南h花梨木制成，上面用着最JiNg湛的烫金工艺，印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

    胖子好奇地凑上前，当他看清那请柬的落款时，眼睛，瞬间就直了。

    「天……天啊！是王氏木业的王董！王崇岳！」他倒cH0U一口凉气，一把抓住静默的胳膊，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静默！我们发了！这不是普通的邀请函，这是通往上流社会的门票！是VIP钻石通行证！王董欸！他可是台湾木材界的泰山北斗！他居然，亲自派人，来邀请你！有了王董当靠山，以後谁还敢惹我们？那个陈雨馨，见了我们，都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老师！」

    然而，与胖子那溢於言表的兴奋，截然相反的是，当林静默的手指，触碰到那片温润的h花梨木时，他的脸sE，却在瞬间，沉了下来，变得有些苍白。

    一GU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充满了血腥与Si亡的压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指尖，疯狂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在他的天眼感知中，这块纹理瑰丽的木头，不再是温润的明hsE，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度不祥的、如同早已凝固的、发黑的血Ye般的暗红sE！他从中「看见」了无数破碎的、充满了痛苦与哀嚎的画面：一片美丽的、宛如仙境的原始森林，被推土机和链锯，野蛮地撕裂；一棵棵珍稀的、需要数千年才能长成的神木，在烈火中，痛苦地燃烧；他甚至还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人与人之间，为了争夺木材，而暴力冲突的血腥片段……

    这不是一份请柬。这是一封，用无数珍稀树木的「骸骨」，所书写而成的，战书！是一份，来自地狱深渊的，致命的邀请！

    「静默？你怎麽了？脸sE怎麽这麽差？」胖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静默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眸中，此刻，已是波涛汹涌。他将那份沉甸甸的请柬合上，对那位还在微笑等待的秘书，平静地说：「请转告王董，我会准时赴约。」

    秘书优雅地鞠躬告辞，那列黑sE的车队，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驶离，只留下整条街，还在震惊与议论之中。

    胖子早已乐开了花，他手舞足蹈地，开始规划起赴宴时要穿的西装，要准备的伴手礼。「静默！我就说吧！这就是强者的世界！我们现在，是王董亲自认证的强者！以後在三义，我们可以横着走了！」

    「横着走？」

    一个冰冷的、颤抖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胖子的幻想。

    「我看你是准备，躺着让人抬回来！」

    阿坤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後。他那张原本就写满了忧虑的脸，此刻，更是惨白如纸。刚才秘书递上请柬时，他没有作声。但当他听到「王崇岳」这个名字，又听到静默竟然答应赴约时，他那尘封了十六年的恐惧，终於如火山般，爆发了！

    他一把抢过静默手中的请柬，狠狠地，就要往地上摔去！

    「师傅！」静默眼明手快，急忙拦住了他。

    「你还叫我师傅？」阿坤师的眼睛都红了，他指着静默，气得浑身发抖，「你如果要去找Si，就别认我这个师傅！静默！你不准去！我命令你，绝对不准去！」

    胖子被师傅这突如其来的、雷霆般的怒火，吓了一跳。「师……师傅，您这是g嘛呀？王董是个大企业家，是电视上都会出现的大人物，人家亲自来邀请，这是多大的面子啊！您怎麽……」

    「面子？面子值几毛钱？」阿坤师怒吼道，他指着那张华丽的请柬，像在指着什麽剧毒之物，「你们这些少年仔，懂个P！你们只看到他表面的风光，只看到他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你们知不知道，他王崇岳，是踩着多少人的屍骨，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师傅，您是不是想太多了？哪有您说的那麽夸张……」胖子还想辩解。

    「夸张？」阿坤师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愤恨，「那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黑！」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用一种沉痛的、一字一顿的语气，开始讲述那些，被埋藏在黑暗中的、血淋淋的「恶迹」。

    「你以为王氏木业是怎麽成为龙头的？我告诉你们！十几年前，在嘉义，有个姓林的木材商，家族三代都做木材生意，根基深厚，生意，做得b当时的王家还大！结果呢？一夜之间，他家最大的那间木材厂，不明不白地起了大火，几千万的料子，烧得一乾二净。他自己，半夜开车去巡视的路上，刹车失灵，连人带车，掉进了曾文水库，屍骨都没捞着。警察最後查出来，说是意外，是疲劳驾驶。可笑！可从那以後，整个嘉南平原的珍稀木材生意，就全是他王家，一家独大了！」

    「还有！五年前，在台北的拍卖会上，宜兰有个不长眼的收藏家，不知天高地厚，跟王崇岳，抢了一块沉水肖楠。你猜怎麽着？不出一个月，那个收藏家，就被税务局和调查局，联合上门！查出他逃漏税、洗钱、内线交易，所有的罪名，一GU脑地全扣了上去！公司倒了，家产被查封，人也进去了。到现在，还关在里面！听说，JiNg神都失常了！」

    阿坤师越说越激动，他站起身，指着静默，几乎是在哀求。

    「静默！你以为他请你去，是看得起你？他那是h鼠狼给J拜年，不安好心！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他会把你身上最後一滴油水，都榨乾，连骨头，都不会给你剩下！」

    听完师傅这番话，胖子的脸，早已没了半分血sE。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推着兄弟，跳进一个万劫不复的火坑。

    然而，林静默，在听完这一切後，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近乎於冷酷的平静。

    「师傅，」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地清晰，「您说的这些，我都相信。我也知道，王董，不是善类。我刚才m0到那张请柬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一GU，洗不掉的血腥味。」

    「那你还要去？！」阿坤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我非去不可。」静默的眼神，无b坚定。

    他看着满脸不解的师傅和胖子，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师傅，您想过没有，我现在，已经被他盯上了。他派山猴来试探我，就代表，他已经知道我的存在。这份请柬，它不是邀请，它是最後通牒。如果我今天，当着他秘书的面，拒绝了，您觉得，会发生什麽事？」

    他自问自答：「结果，就是我们，从这一秒钟开始，就要和他，正面开战。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来对付我们，就像他对付嘉义那个林老板一样。我们现在，有能力跟他对抗吗？没有。」

    「可是，如果我去了呢？」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第一，我们可以拖延时间。让他觉得，我还有可能被他收买、为他所用。让他觉得，他还能掌控全局。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去做更多的准备，去想更多的办法。第二，我可以亲自去探探他的底，去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想要什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走到师傅面前，扶着老师傅那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

    「师傅，您想，最坏的结果是什麽？和我现在就拒绝他，所引来的结果，是一样的。既然，最坏的结果都一样，我为什麽，不选择一个，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的选项呢？我为什麽，不选择一个，能把战场的主动权，暂时握在自己手里的选项呢？」

    阿坤师被静默这番冷静、清晰、又充满了勇气的分析，给彻底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徒弟，突然发现，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内向而又安静的年轻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长出了一身，足以抵挡狂风暴雨的、坚y的骨头。

    胖子也听得目瞪口呆，他看着静默，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敬佩。

    「静默……」阿坤师的声音，沙哑了。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阻止他了。

    他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静默的手，沉重地，说了最後一句话。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