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9友人的回访

    森渝再次踏进了森林，回应一段曾允诺的「会再见」。

    生机石制成项链悬挂颈部，贴近心口；苔藓的气味没变，藤蔓在随风轻动，如同无声的迎接——森林早已认出他来。

    他走过蜿蜒复杂的小径，却不再感到迷路旁徨。

    他没有呼唤，只静静行进，直到看见了空心古树，安赫正立於前方。

    「你回来了。」她的表情依旧不见情绪，却又不像单纯的陈述。

    「我说过，会回来。」森渝温柔地说，笑容无b真实。

    他走上前，与她保持着上次道别时的距离——半臂，不多不少。

    「这次……是为了什麽？」

    「为了见你。」

    她的目光未移，「你见到了。然後呢？」

    问句不含敌意，只是一面镜子，照见动机是否经得起检视。

    森渝与她对视着，「我有很多话想说。但，也的确不只是为了说话。」

    他顿了顿，补充，「我想问，你是否愿意，让我再留下一段时间。」

    「上次你的提点，我有答案了，但......得先从这里开始，才知道未来的路怎麽走。」

    这段对话不像旧友重逢、也不似师徒问答，反倒像是彼此试探，又相互确认。

    安赫没有回答是否同意，但她侧身让出一条小径，示意他随行。

    他跟了上去。

    林光在行进之间闪烁，随着步伐调整角度，好似默默调整着呼x1频率的同伴。

    「森林，还记得我吗？」森渝试图说得轻描淡写，却被一眼看穿其中的小心翼翼。

    「记得。」她说，「你留下了痕迹，还有……我的气息。」

    他低头看了一眼生机石，想起那句「我会记得你。」

    那似乎是一种JiNg灵式的「接纳」。

    两人走到一处幽谷边缘，石壁之下有清泉流泻，沿途藤蔓如帘，水声幽幽。

    「你带来了城市的气味，却b上次心静。」安赫突然说。

    「因为我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她微微点头：「那你可以留下来。」

    一句话，像林中的风，落在他的心上。

    但森渝没有马上答话，而是望着她，等待着什麽。

    安赫若有所思地道：「你以为，我会问你多久？」

    「我准备好了答案：直到你认为我应该离开。」他坦诚回应。

    「那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你是否能够记得初衷，或者做出选择。」

    「我会记得出发的原因，也会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安赫的眼神柔和了一点。

    JiNg灵不为所谓的「重逢」赋予过多情感，因为这样就已然足够：他回来了，而她还在。

    安赫示意森渝取出生机石，伸手轻点表面，石面浮现出些微光纹，生机的气息瞬间涌现，钻入他的血脉中。

    她轻声道，「上次没告诉你，获得森林认可的人，生机石会替你挡去毒与瘴气。」

    「这感觉……很像你。」森渝有些惊叹，面露好奇。

    「效果不强，只能引导。」

    「你是说——」他想了想，「生机石可以疗伤，但不能保命？」

    「它会提醒你还活着，但不会代替你想要活下去。」

    森渝点了点头，把石子重新收好，「那就够了。」

    两人在水涧边坐下，水声夹杂着林中的鸟鸣。

    「你问过我，是否有其他朋友。那时我思索了很久，没有回答。」

    「我记得。」森渝温和回应。

    「但你从未问我，为什麽。」

    他没说话，只是等待。

    「JiNg灵的时间太长，变数太多。我们很少认定同族以外的存在，因为我们无法判定对方是否会留下来。」

    「那我这次回来了，算吗？」

    她看了他一眼，「你说，你想种下种子。」

    森渝轻笑一声，「现在想想，我说得……有点天真。」

    「不。」安赫否认了他的自嘲，「天真的是，以为种下之後就不会动摇。但选择的意志会变，方向也会变。」

    森渝望向她，眼神专注得近乎灼热，「那你有後悔记住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直接的口吻提问。

    安赫凝视他许久，才认真开口，如同誓言：「没有。记得你，是我自己选的。」

    这句话在人类的语境里只是承认，但对JiNg灵而言——是将「选择」与「记忆」连接的宣言。

    日暮时分，他们绕回空心古树一带。

    安赫将目光投向远方，彷佛看着未来不可避免的节点：「你想见凯佩尔？我感觉到了。」

    森渝点头，诚实以告：「传说中的移时者。我想问——关於未来的可能。」

    她的声音与表情同时陷入沉默。

    「你迟疑了。」森渝有些意外。

    「我不该阻止你。」她说，「也不能。时间......有代价，但不是我能提前告诉你的。」

    「那你会走到那里吗？」他问，「……陪我见他？」

    安赫摇头：「那是你与他之间的契约，我不应g涉。他是否愿意见你，也不由我决定。」

    「但你……见过他很多次吧？」

    安赫轻扬嘴角，带上一丝说起敬仰之人的亲近感：「我曾在他身边长大。他教我看懂时间的逻辑，教我记录历史的方式。对他而言，没有所谓过去，只有尚未结束的选择，然後堆叠成未来。」

    「时间遵循着《歧时律》，你只能选择如何面对它，而不是改写它。」

    「如果你问，改变历史是否能够拯救他人？那麽，你错看了时间的规则。」

    「若你回到过去，那是因为你想改变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他人的命运。」

    说到此处，她的神sE变得严肃，紧接着道出沉重的提点。

    「命运的修正，会将世界带回原本的姿态，导正你企图g涉的每一个他人：你救了他一次，他会因为另一个理由Si去；你阻止了一场战争，还是会引发另一场冲突。」

    「不是因为时间残酷，而是因为，时间从来不属於你一人。」

    「唯有你自己的轨迹，是可以由你担负的责任。」

    森渝听着，认真点头，「所以，他记得战争，却不去诠释，因为无从改变。」

    「是。他让我明白：记得不为留恋，而是选择承担。」

    森渝静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了。」

    安赫微微侧身，伸出指尖，在空气中描绘出一道圆弧。

    雾气自四周聚集，构成一条通往林深之处的小径。

    「循着这条路走下去，结界会在凯佩尔愿意的时候，自然开启。」

    森渝深深看着她，「若……我能够回到过去，会怎麽样？你会记得我吗？」

    她淡淡答道：「我不知道会怎麽样......但我会一直记得。」

    他笑了笑，转身前行。

    安赫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有追上去，只是轻声自语：「凯佩尔会见你的，因为你不是为了答案而来，而是为了做出选择。」

    她伸手m0了m0口袋，那只纸鹤还在。

    她在等待他的选择，等待参与那份结果，因为——她不再只是「见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