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1精灵的誓印

    夜幕将至。

    森渝坐在他曾经醒来的树根边，眉头深锁。

    他不知道该向安赫说什麽。也许，无论怎麽说，都无法传达他真正的心情。

    森林的气息靠近，与他身上的生机石微微共鸣。

    安赫来了。

    「你和凯佩尔说完话了。」

    她的神情一片平静，没有问句，也没有责问。

    森渝点点头，没有笑意：「他说，选择会重塑未来。」

    「你将不再记得你选择抛下的部分。」

    「我知道。」他竭力平稳地回答，不让声音颤抖，那样会显得不够慎重。

    「但你接受契约了。」

    「是。」他答得很慢，也很坚定，「如果不去做，我会一直惦记着，而没有......真正听见你说过的话。」

    「你选择了，便已不再属於这段记忆。」

    「可你会记得我，对吧？」

    安赫浅浅一笑，轻声道：「你已经问过这件事了。」

    「我曾问过凯佩尔──如果我们记得一段无人记得的过往，那段记忆是否还算数？」

    「他说，记得不是为了证明过去存在，而是选择让它继续发光。」

    「当你跨过那个节点，你会遗忘我、森林、这段日子──甚至忘记你为何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但我不会忘记。」

    「我会记得，这一切曾经发生——因为我选择不让这段时光......白白流逝。」

    他望着她，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只能闭上眼睛，握紧x前的生机石。

    安赫缓缓伸出手，轻点他的眉心。

    一缕细致的绿光随着指尖流动，并非生机之力，也不是祝福，而是──记录。

    「这是JiNg灵的誓印。」她温声解释，「当你踏上另一个未来，若重返此地......」

    「即便你不记得我，我也会记得你。这是我的选择，不属於任何命运的规则。」

    「还有，生机石。它会陪着你，替我一路见证。」

    森渝睁开眼睛，眼中泛起波动，甚至氤氲出些许雾气：「我……不值得你如此。」

    「你错了。」她平静打断他，「你曾说过，想让世界因你留下痕迹。这就是痕迹。」

    她收回了手，认真补充：「只要未来的你走得够远，总有一天，我会再次遇见你──像现在这样。」

    森渝闻言，内心泛酸，「那时，我……还会认得你吗？」

    「不会。但我认得你，森林也是。」

    月光从枝隙间落下，在她的发梢与肩头晕出光泽，显得格外温柔。

    他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情绪失控，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会等我吗？」

    「JiNg灵从不等待。但，我会在。」

    隔日，太yAn升起时，雾气暂时退去。安赫站在一株老枫树下，身旁的苔毯还温热着。

    两人刚刚从这里先後醒来，睡前还玩闹似地在树g刻上彼此的名字，如同孩童时友谊的证明。

    「你醒得b我想像中还早。」森渝在她身後，微笑着说。

    他走到她的身边，与她一同望向被晨曦照亮的林木。

    安赫未置可否，轻轻点了点头：「跟我来。」

    她带他穿过瀑布後的岩壁，指给他看林间的隐蔽泉源，那是她幼时学习如何感知生机的地方。

    他们经过一片高低不一的石丛，她轻声说，那是某次春日雷击的结果，自此寸草不生，她也没有选择施展力量助其复苏。

    再往後，她指向一棵伫立百年的枯木，说那是她与凯佩尔第一次争论「生命是否存在无悔的选择」的地方。

    森渝察觉了，她是在「分享」。

    这样的举动，本身就是一种选择——她选择分享她的记忆，告诉他与她有关的点滴，即使他不会记得。

    最後，他们来到一个圆形树洞前，枝叶间筛过的yAn光浓淡恰到好处，里头垫着苔毯，看得出被仔细整理过。

    这是她偏Ai的午憩之地。

    「我会在这里睡午觉，观察不同季节里yAn光的味道。」安赫简单地说，没有邀请，也不介意他是否坐下。

    森渝没有进去，站在树洞外，好似尊重着某个静谧的圣所。

    他调侃道：「你不怕午睡被我打扰吗？」

    「怕。所以下次你来，我不会告诉你在哪。」她说得认真，难得有种调皮的语调，让人忍不住微笑。

    森渝想起这些日子里，她为他所做的一切——疗伤、教导、指引，即使她并不觉得那是「奉献」或「给予」。

    「你还没说……为什麽带我来看这些地方。」

    「因为我要送你一份……只会赠予挚友的礼物。」

    她走到一棵结着h澄澄果实的矮树前，小心地摘下一颗果子，拭去表面的粉雾，递给他。

    「这是森林里甜度最高的果子，我通常只在心情好的时候品嚐。」

    森渝接过，尝了一口，酸甜清澈，一瞬间洗去了心头的尘埃。

    「然後，最後的礼物──」

    她闭上眼睛，缓缓唱起歌来。

    旋律很轻，几乎与风同频。

    这是一首古老的歌，只为「誓印」所唱。

    当JiNg灵选择将记忆献给某段关系时，会以歌记之，名为「印声」。

    数百年时光，流转而今，她终於有了一位真正的朋友，让她可以唱出这首歌。

    森渝听不懂JiNg灵语，但能感受到其中的平静与庄重，还有几分春水般细致柔软的暖意。

    他深深凝视着安赫的脸庞，安静地听着，舍不得眨眼错过一秒。

    歌声停止後，安赫睁开眼睛，露出极浅的笑意：「这首歌，不会被你记得，只会留在我这里。」

    「JiNg灵的印声如年轮，可层层续刻；除非唱者自启，或森林唱和，外人无从分辨其中意涵。」

    「除了生机石，还有它，是我选择留下的东西。」

    「......我该怎麽回应？」

    「你不需要。」

    森渝喉头一紧，眼眶微热，却强自笑着说：「那我下次来的时候，也唱一首人类的歌给你听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记下这个无法被实践的承诺。

    夜sE降临前，安赫一路送他走到密林边缘。

    两人没有说些离别赠言，她也不打算说点什麽。

    但，森渝在雾气即将覆没小径时，忍不住上前，打破半臂的距离，轻轻环住安赫的肩膀。

    一个乾净、静谧的拥抱。

    然後，在她的耳畔说了一句：「安赫，如果我们之间会失去什麽……替我记住，好吗？」

    安赫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待森渝退开几步後，抬手朝他轻挥了一下──

    那是对知道会再见的人，才会做出的告别姿态。

    然後，他走了，带着决心与未知。

    她知道，他不会再回头。

    她也知道，她会记得他；这是她作为JiNg灵，给予唯一的朋友的誓印。

    她回到了那棵老枫树下，把手贴在地面上，将印声的音律传入土壤之中，让森林也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