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然外伤好了大半,但身体大不如前,尽管以前也见不得有多好。
自从醒来以后,他便永远一副呆呆的模样。眼神木然,面无表情,好像心事重重,但又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
打个比方,你把饭端到他的面前,他只会直视窗外那片湖和湖上的野鸭子,任凭说什么也不会搭理你。除非你下命令,告诉他“张嘴,吃!”他才会机械的转过头,把嘴张开,吃掉勺子上的饭,然后,吞下去。
对那片鸭子湖,他情有独钟。早晨天刚放亮,他就会从床上爬起来,自己穿好衣服,蹲在落地窗前,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几只野鸭。直到夜幕星垂,他才自己回到床上躺下。
何安浔是这屋子里的常客。一日三餐,都是他亲自下厨亲自喂饭。
别墅装上了铜墙铁壁,走廊和房间里安上了监控,直连何安浔的手机,何安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照料何安然事无巨细,仿佛只要稍不留神,何安然就会从他眼皮底下溜走。除了偶尔去公司看看之外,几乎寸步不离。
萧笑笑自此以后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听到过他活动的风声,就连会所里传来的消息都表示,他没有再出现过。
萧老板诡异的活动轨迹和神秘的伤,在何安浔心中打上巨大的问号。
但他无暇探究萧笑笑的情况,反正守着安然就够了。
对于安然来说,他现在一刻也离不开哥哥,更不允许屋子里出现何安浔以外的人,不然,他就会找一个四面封闭的东西,在里面躲起来,任凭怎么喊也不答应。
他又矛盾地恨这样的自己。
他无法控制面对陌生人的害怕,他会忍不住颤栗,会抑制不住想要逃开,会压抑不住犯恶心。但偏偏又固执地恨自己耽误了安浔,害怕自己拖累他,怕因为自己让他被别人耻笑,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却又害怕有一天他离自己太远,以至于他身上的暖阳照不到自己。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瘾君子一样,贪婪地渴求何安浔的温暖。
那些难以启齿的疯狂经历仿佛就在昨夕,无时无刻不拉扯着何安然的精神…尤其是那张令人胆颤的面庞,压抑、阴森、恶毒。他笑着坐在自己对面,看着一群男人不停对自己做着那些恶心人的事,自己却像一条翻了白肚的鱼被翻过来、覆过去……
何安然下午刚醒,脑子里挥之不去这些念头,头晕地发胀,直到他听到何安浔叫着自己,才浑浑噩噩抬起眼皮。
“安然?然然!你看着我…你看看哥哥!安然,看着我…别去想那些…”
何安浔捧住安然的脑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眶里的星辉打落在弟弟的面颊。
“啧…”
是了…又让哥哥担心了。
缓过神来,安然才感受到面颊上有震震痛感——刚刚指甲不小心把皮肤挠烂了。
他缓缓把手放下,努力克制住自己——他,上瘾了,对任何形式对皮肤的触碰……绝对不能让哥哥知道。
……又是讨厌自己的一天。
“嗡—嗡—”
何安浔的手机铃声响了。
安然又恢复了呆滞木纳,仿佛将自己的五感封入了一个小匣子。
何安浔拿起手机后,轻轻在安然额头上吻了了一口,出门在门外走廊接起。
来电的人令他有些意想不到,是那个疯子——何安璟,老三。
他接起电话,那边似乎有些吵,听声音丁零当啷,像是铁链碰撞,还隐隐约约有人声唾骂。似乎打电话的人不耐烦了,走到门口把门吱呀关上。
终于,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干净、低沉、危险,像古井中藏着的巨蛇引诱前来观赏的游客坠入死亡深渊。
“抱歉,久等了…二哥,我们好久不见。”低笑,如烧开的热水,灼烧着何安浔的灵魂,他抓着电话的手几乎要把它捏碎。
“是我,什么事?”何安浔根本不愿意多说一句。
“二哥哥别紧张,我就是想照顾一下我们笑笑手头的生意罢了,回馈新老顾客。”像是特意让谁听见,这句话何安璟把声音放大。
果不其然,手机那头传来人挣扎的声音,何安璟仿佛被那声音取悦了,低声笑了出来,连说话都带着笑意。
“好啦,不跟你聊了,家里有只小耗子,我去处理下……哦对,给你分大礼,注意查收邮件。”
说完,便把电话挂断。
何安浔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回味何安璟的话,似乎包含了几层意思。
这通电话听起来毫无营养,但打电话的人是那个疯子神经病,肯定不那么简单。仔细想来,首先他去会所的事,没有瞒着人,何安璟没必要用这个威胁自己;其次,他故意提到萧笑笑的会所,说是“我们笑笑”…是在强调他和萧笑笑的关系;第三,门里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激动,他怎么惹到何安璟的;最后…礼物…照顾生意…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何安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叮—”手机邮箱收件提醒。
他的直觉让他没敢在安然的门口打开文件,匆匆把弟弟哄睡,然后去书房,打开电脑,解压文件。
是一大堆视频和照片…是何安然…他一眼就认出了文件里的主角。
他克制住想杀了何安璟的冲动,颤抖着手去点击视频,点了几次,才按到键上。
视频不长,一个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但足足有十来个视频,还有各种照片。
点开的视频里,何安然被六个男人反复操弄,谩骂声混着各种难听的词汇不绝于耳。
何安浔捂住脸,电脑发出的光反射着他脸上的狼狈和无助,何安浔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弟弟身上的疼痛。
关掉视频后,他走回房间,路过何安然屋子时,他根本不敢朝那里看。
何安璟连装都不装了,他在宣战吗?
还是自己甚至不够让他宣战,只是逗着好玩儿?
他突然后悔自己过去的软弱和逃避,以至于现在连和何安璟较量的能力都没有。
自己还来得及吗?
一整夜,他都这样问自己。
清早起来,他检查了手机上的实时监控,照顾好安然吃饭后,就去公司经营事业。
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吧,他想。
何安浔因为忙于工作,害怕照顾不好安然,顾了些人在家里。
安然打心眼里不想和这些人接触,但又不好说什么,每天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
何安浔不在时,他想了很多,他想到如果五年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和安浔会是什么样子。
……反正,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安然内心响起一个声音,并且那个声音不断加强。
如今不男不女、不三不四的境地都是错的…是假的…是要纠正的……
要纠正…对…不是这样的……
安浔上班了,家里那些人闲的时候也并不到他的房间里去…
他鬼使神差版走到客厅茶几柜子里,拿出了一包针线,又走向二楼卫生间。正个人像着了魔一样,眼睛里散发着被蛊惑了一般的神采,直勾勾盯着那包针线。
如果这样…我是不是就干净了……
手机那边的何安浔毫无预兆的心悸,他点开手机,察觉到了这丝异常,抓起衣服朝停车场奔去。
卫生间里没有装监控,他看不到安然的信息了。
何安然缓缓褪下衣服,立在镜子前,他用指尖描摹着自己身体的轮廓,发出喟叹。接着,垂下眼帘,睫毛正好打落那一滴欲掉不掉的泪水。
他拿起绣花针,把线穿进去,手很稳,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
随后,又从洗手池旁的收纳架中找出打火机,在针尖燎了燎。
他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那根绣花针,紧捏着它的指尖发白。
最终,他下定决心,把针从女穴外肉的一侧穿入,又从另一侧穿出。豆粒大的血往外流,却只有眼泪才诉说着他的疼痛,表情有些麻木、又有些愉悦。
不知缝了多少次,他嘴唇已经发白,整个人瘫倒在血泊里。
眼睛睁着,看向外面。
安浔回来了…他来晚了。
嘴角勾起幸福的微笑,闭上眼睛,人昏了过去。
何安浔打开房门,来不及换鞋,急匆匆往楼上跑,当他看到安然时,悔恨到了极致,心疼到了极致。
他叫来医生,然后在安然身边坐了整整一天。
他几乎快要发疯了,但他不能崩溃,至少现在不能,无助和绝望向他席卷过来,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现状,他只是想和安然一起好好地活着啊。
第二天清早他就离开去上班,但他没收了和安然身边一切可能引发危险的物品,就连桌角这一类棱角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被何安浔明令禁止走出房门100天养伤,他就坐在窗边看那两只湖上的鸭子看了100天。可是,看鸭子也看不尽兴,就连窗户上也装上了防护栏杆。
100天后。
“安浔。”
晚上,何安浔给弟弟喂药时,安然开口说话了。
“嗯?怎么了?”何安浔以外地抬起头。
“你是不是很后悔接我回来。”小天鹅把头扭开,看着窗外。
“没有的,你怎么会这么想?”何安浔温柔地安慰他,手抚摸着他的脑袋,他不后悔,但是有些累了,他现在只想当好他的哥哥,作为哥哥来爱他。
“我想出去走走。”和安然没有回答,把头倒在他的手掌心里。何安浔只好托住他的脑袋,把他放到自己怀里。
“那你…叫我声哥哥?”
“安浔…”
“你叫我声哥哥我就带你出去。”
“……”
他叫不出口。
5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