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牛犊上
魏慎迷糊被人擦了两回身,复又躺下,只觉浑身都散着热气。他吸着鼻子,口道难受,牵着他娘手,不多会儿又问起他姐姐和哥哥来。泪眼朦胧的,瞧不清人,偏又要一个个摸过手去。
倩双扮了魏潇,李言扮了魏津,便这么哄着他。
陈阴禾到时众人皆一静,屋内只余魏慎的哭哼与喘息。
他免了众人礼数,上前去瞧魏慎神色,见他满面潮红,一身热汗,直扯着一丫鬟的手覆在脸侧,口里不知喃着什么,不由问:“烧了多久了?”
张太医年纪轻,鲜少面圣,拭去额汗,忙答:“回、回陛下,快有一个时辰了。方退了些热,只很快又烧起来。”
“太医院怎只留你值守?当真无用。”
张太医满面涨红,堪比魏慎,嗫嚅着说不出话。
陈阴禾在榻沿坐了,又看了眼跪在一旁的丫鬟。
倩双急急收回手来,低垂了眼眉。
魏慎立时拧眉瘪嘴,不满地哼声。方要落泪,又觉颊上生出一抹冰凉,忙紧收了压在自己面上,浅舒了口气。
陈阴禾也未收回手来,但觉手上滚烫异常,皱了眉向齐甫道:“再催催王岩。”
又问:“他也不小了,忽起这般高热,到底是什么缘故?”
“多半是吹风受凉,又受惊哭泣,小公子体虚受不住,也是有的。”张太医低声道。
魏慎只觉耳边人声有些熟悉,一时松一时紧地捏握着他人温凉的指尖,缓慢地眨着眼,热泪淌出,仔细嗅着周身萦绕的气息。
他心底惊怔,终确认是自己印象中很不喜的味道,眉头愈发紧皱,猛地将陈阴禾手臂一推,往榻内缩躲,两手攥了枕巾,脸深埋在枕上,又低声哭道要回家去。
嬷嬷忙替他告罪,倩双则连声宽慰他,冷汗直下。
陈阴禾沉默着接过齐甫递的帕子,将指尖沾的热泪抹去,抿唇看向嬷嬷:“他又是如何受的惊吓?”
嬷嬷方想掐个谎含糊过去,魏慎却瞅着面前模糊的人影,哭道:“你、你能不能走开……别在这儿了……”
“少爷说什么呢?要奴婢走去哪儿?”倩双心惊肉跳,忙侧身挡了他视线,又拿手帕子胡乱给他擦泪,在他耳边低哄,“快阖眼睡会儿啊,睡醒便都好了……”
众人直俯首擦汗,不敢发一言。
陈阴禾淡淡道:“这般易受惊,胆子怎便大起来了?”
魏慎咬唇憋泪,微偏着脑袋欲躲开倩倩的手。他听得陈阴禾话语,未敢再发声,只觉自己手上面上都染了脏污,好想让人打水与他洗洗。
王岩姗姗来迟,一身雨气,打破一室沉默,被陈阴禾冷言斥了几句方匆匆去给魏慎看诊抓药,乘熬药的功夫又道要拿酒与他擦回身,再针灸一番。
酒液均备好,只魏慎不肯解衣,捂紧衣领翻进床榻最里侧去躲着,又直拿胀痛的脑袋往床板上撞,嬷嬷几个碍着他人在,只得小声拉劝着。
陈阴禾一撩袍子,起身行去外间。
众人恭送他,魏慎晓得他走了,这方松了气劲儿,浑身也失了气力,只能老实配合着动作。
陈阴禾在外头喝了口热茶,于屋内踱步绕着,脑中忽又闪过那日魏慎哭道他怎如此奇怪之句,加之方才种种,心内难免积气。
道他惧怕自己,瞧他形态,倒也是真。可那些个犯上之句,他也不止一次脱口……到底应是他在家中被纵惯了,孩子心性,有时便如初生牛犊一般。
陈阴禾想得直摇头,脚下忽踢了什么,步伐一停,便见得一筐待人来收的废纸。
他目光扫过去,齐甫瞅着他神色,拾起其中一团呈上。
那纸团褶皱千万,他勉强将之展开,见着其上字迹,动作便是一滞。他并非十分意外,暗哼一声,终只将其折叠成片,收进了袖里。
一屋的苦药香漫开,魏慎哼闹之声终也渐小。
常嬷嬷摸得他高热已去,忙亲去回了外头的人,敬送他出了院儿,大舒了口气。
翌日,魏慎直睡过早膳时辰。他醒时只觉身上尚酸懒,吃了饭便仍躺着,兴致缺缺地翻画本。
王岩在这头守了一夜,好容易待得他去用早饭的功夫,嬷嬷便让人关了门窗,同魏慎道起昨夜之事,问他怎那般胆大,在圣上面前说些不敬之语。
魏慎忆起昨晚,免不得也有些惴惴,可此时又听嬷嬷教他规矩,心内不耐,直拿画册挡了面。
倩双也后怕道:“少爷还拉了人手贴着,放也不放!我险些要吓晕了!”
魏慎瞪大了眼,双颊都气红,把画册一甩便道:“我、我哪里有!我……砍了他手都来不及!”
“少爷又说这种话!”嬷嬷肃声道。
魏慎一身的气性都瘪下去,哼了哼,偷瞧她一眼,复拿起画册子,背过身去小声道:“再不说了……”
经她们一提,魏慎只觉自己手上面上重覆了温凉。
他再看不下去画本,发了半晌呆,终是忍不得,气闷地踢被起身,叫倩倩打了热水来洗脸。
他直将自己的皮肤擦得通红,吓得倩倩把他帕子夺了,他却仍觉古怪。
闷想了会儿,又叫倩倩给他抹上厚厚的面膏手霜,而后便抱着家里带来的软被嗅个不停,这方觉舒服些。
第三十四章 牛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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