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骗人(上)

    端午一过,这天儿便愈发闷热起来。

    上下学的路上,早晚倒还好些,只午时那会儿,即便避着日头、踩着阴影,魏慎常也要汗湿了背,通红了面的。

    今中午回了院儿,屋里常嬷嬷不怎叫放冰,实便觉暑气逼人,立时不顾劝阻地吃了两碗冰镇乌梅汤。

    主殿那头又送了一壶冰凉的雪泡梅花酒来,魏慎心中气着那人,先只叫拿开,后闻得酒气甜香,终悄悄地吃了三几杯。

    先还好好的,哪想午后上课时忽头晕面热起来,行步也踉跄,又避人呕吐了番,直是一身的不舒畅。

    李言几个常跟随的慌忙服侍他漱口,又忙去同授课的先生告说。

    陈冰阳身边跟的侍卫张绝机敏些,又是能拿主意的,立时先暗叫人告诉他主子那头。他们念书这勤善堂又无可供歇息之处,便又叫了手下两个侍卫一道将魏慎护着回去。

    李言几个撑伞的撑伞、擦汗的擦汗、摇扇的摇扇,忙背了魏慎往院儿里去。

    魏慎受李言背着,只觉他后背远不如他哥哥的宽厚,硌得人难受,又见陈冰阳等皆笑他,好生没面,便一路挣扎掉泪道:“我可以走的,又不用背我!”

    身边人知他这脾性的,虽不听他话,却也一路将他哄着。

    李言方跨过胜寒殿那高槛,便见齐甫领了人忙迎上来道:“快跟我来,王太医正好在陛下这儿呢!”

    李言愣了愣,不及细想,才要同身后小厮们吩咐一声,齐甫便先将他拉走了。

    魏慎更着急起来,有气无力地哭念了几句“不去他那儿”,只众人皆忙乱,哪里有留心听他话的,不多会儿便叫人放去了主殿内的罗汉床上。

    魏慎见了那人,满心别扭,将眼也偏开,只禁不住地抽泣,任凭这殿里头三两个丫头摆弄着脱衣去鞋。

    王岩已叫人抓来了好一会儿,茶也未及喝,忙先与他诊脉。

    陈阴禾便坐在一旁,将人瞧着。

    齐甫在旁使眼色,秦洛会意,忙好声叫了李言等魏慎身旁随侍的去耳房处歇息用茶点。

    屋内一时静下来。

    王岩又将人面色瞧了番,便向陈阴禾缓缓回话道:“禀陛下,这几日天热,小公子许又贪嘴食冷,暑毒外蒸,阴气内伏……”

    “知道了,中暑。”陈阴禾无心听他念书,很快断了他话,“抓药去罢。”

    王岩应了几声,又翻了翻随身药箱,先拿了一小盒药膏,只叫抹去人太阳穴上。

    陈阴禾一面替人擦汗抹泪,一面接了,见魏慎哭喘得愈发厉害,由不得握了握他手,轻哄道:“这几日天儿也着实闷热,要受不住,便只上早课也罢了。”

    王岩瞥见,哪里还敢多留,忙垂了眼,疾步避走,只险些冲撞上四五个端了热水巾帕进来的丫头。

    丫头们早受了吩咐,将一应物什放去架子上便鱼贯地退了出去。

    齐甫自去拧热帕,又时时注意着屏风后的动静。

    魏慎将信将疑地睁了泪眼。他方才未及细看,如今见这人一身缟素,便忆起不多日后是先皇周年之祭,陈冰阳近几日也穿着这般衣裳的。

    “……真的?”他禁不住要问,心中分明受用,话一出口,却是不甚客气,好似人家理应如此的。

    陈阴禾以指尖点了膏药,往他太阳穴上抹,又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他倾身而来,魏慎便呆了,周遭渐渐萦了那膏药散出的清凉薄荷味,却不由舒了口气。听得他话,转又想,他总喜欢骗人的,谁又知为什么呢?

    那股子气重于胸腔内翻滚,魏慎便直拧了眉滚了泪躲进床内,道:“不许碰我!”

    “好好的,怎又不许碰?”

    魏慎这话,陈阴禾到底是久未听得了,方要歪上床凑近去瞧他面色,齐甫却已拿了热帕递来,他只好坐直了身接过,又朝魏慎道:“不碰你,快先擦擦汗罢。”

    魏慎:“不擦!”

    陈阴禾:“看来也无甚大碍,还有这般力气说话的。”

    齐甫帮着劝道:“一会儿子着凉,倒要愈发辛苦了。”

    魏慎一心以为屋里只他二人了,忽听了齐甫的声儿,便惊得转身。

    果见了人,他便不安起来,哪里还敢作声顶嘴?只即刻收了眼,又暗瞪向陈阴禾。

    陈阴禾察他似畏着齐甫,便觉好笑,只使眼色让人退下。

    魏慎这方慢慢地半坐起身。

    陈阴禾要扶,他又推,只接了人手中热帕,胡乱抹着面颈。

    他身上粘腻,自也觉不舒服了。

    陈阴禾瞧他衣衫不整的,领口处泄出大片风光来,便不作声,只暗盯了会儿,终却抬手替他掩了掩衣襟。

    方欲逗他几句,却见他忽揉着眼哭起来:“我、我眼睛……那膏药进我眼里了!”

    陈阴禾一愣,赶忙拉下他手来,又即刻提声叫人打清水来与他清洗。

    魏慎两眼睁也睁不开,只是落泪,又不住挣着两手。

    陈阴禾自悔方才先替他抹了膏药,见他挣个不停,便叹道:“好笨!揉不得的!”

    一室便又闹起来。

    好半晌,魏慎终安稳下来,只也失了力气。便是叫人捧了面,细察着两眼可有肿红,也推不动人了,只瘪着嘴,不住撇开眸光,唯恐在人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陈阴禾瞧他两眼仍红着,便道:“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方才伤了,还是又要掉泪了?”

    魏慎即刻掉了泪来,微一瞪他,又直拿脑袋顶他,却顺势便叫人抱紧了。

    魏慎险些喘不过气来,又思及这人不仅骗他,方才、方才还道他笨的!

    他鼻间发酸,便又打又挣的,闷声斥道:“不许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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