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一刻

    现在是饭点,A中的学生撑过了下午的三节正课和一节自习课,终于盼来了为期一小时的晚饭时间,这是他们一天中为数不多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当然,有的人为了挤出时间来写作业,会用保温饭盒装着晚饭,直接在教室开吃,这样就节省了往返于食堂的时间,早早吃完了晚饭的人为了放松心情会打开教室的多媒体播放动漫电影,这时候教室里才会显现出一些轻松的氛围。

    在掺杂着饭香和嘈杂人声的空气里,徐尧心不在焉地和陈鹏等一众人聊着卡牌和游戏,吴凌皓像往常一样不在教室,这个点他应该和其他现充朋友在食堂悠哉游哉地吃饭,当然,就算回来得早,吴凌皓一般也不会参与徐尧他们的话题,一定要说的话,他们在班里并不属于同一阶级,徐尧在班里属于调节气氛的那类人,在成绩比较靠后的群体里吃得开,虽然他本身成绩还不错,吴凌皓就不一样了,作为班里的头部人士,他就像是博物馆里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那件藏品,被吸引去看的人不少,但隔着玻璃,谁也触碰不到他最真实的样子。在用成绩划分阶级的A中,很多人会自动把自己归类,所以无论在哪个班级,都充斥着一股“物以类聚”的氛围。

    如果江祥泽没有把徐尧调到后头,徐尧大概也不会和吴凌皓交好,他原本以为吴凌皓会有些头部学生的自视甚高,但接触后才发现全然不是这样。吴凌皓讲话的语气让人很舒服,不会让人觉得“装”,也不会冒犯人,不仅如此,吴凌皓也总是不吝惜赞美,让徐尧也产生了一种“也许我这人还不错”的错觉,尽管每次有这样的感受,姚雨希就会来泼他一盆冷水。无论如何,他真的觉得吴凌皓是一个很好的人。但这几天和吴晨枫的经历,让他看到了吴凌皓和平时不同的一面,想来也奇怪,连自己都没法第一时间相信吴凌皓,橙子头却好像提前拿到了剧本一样识破了吴晨枫。

    走神之际,透过窗户,徐尧灵敏地捕捉到江祥泽和田段长站在二楼办公室门口谈话的身影,不顾林成俊他们的问话,徐尧鬼迷心窍地走出了教室,等他下了楼梯抵达那里,二人的谈话已经结束,他和江祥泽正好迎面对上。

    “怎么了徐尧,还没吃晚饭吗?”江祥泽问得云淡风轻。

    “没有,我就是,随便走走。”徐尧不自然地摸着后脑勺。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家了,我今天没晚自习。”江祥泽转身要走。

    “啊老师,等下。”

    “怎么了?”

    “那个,快要期末考了,我想请你帮我补习。”

    “怎么,平常没见你这么上心,现在倒积极起来了。”

    “下个学期要按成绩分班啊,这次期末考的占比很大,我不想被筛下去嘛。”徐尧心里暗骂自己编的理由之蹩脚,不足以让江祥泽相信。

    江祥泽有些被徐尧的“浪子回头”打动到:“可以。但是你要等我这周休完假。”

    “什,什么休假?”徐尧被这个毫无前兆的消息打得措不及防。

    “因为我有点事要回老家一趟,不过你们放心,小陆老师会来代班的。”

    这下真的留徐尧在原地不知所措,江祥泽从来没有请过这么长的假,自己也难以想象一周见不到他会是什么情形,而且“回老家”,就意味着他连私底下都见不到江祥泽。

    “你在这干什么?”

    徐尧一回头,姚雨希正握着一根冰棍,身后跟着唐舜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尧觉得堂妹看自己的眼神夹带着一丝敌意。

    “我就随便走走,倒是你在这干嘛?”

    “班里太吵了,而且那群臭打篮球的刚从场上回来,身上的味道简直就是生化武器。”姚雨希一眼就看穿了徐尧的小心思,“我刚才不小心偷听到江祥泽和田段讲话,江祥泽说他要请假一星期。”

    “这我知道。”

    “说是要去治病。”

    “治什么病?”徐尧的反应明显比刚才要强烈许多,但他自己却没察觉到。

    “你那么激动干嘛?不会真是江祥泽深柜吧。”唐舜堇适时地挖苦一声。

    “这个嘛,江祥泽自己也说得含含糊糊的。”姚雨希咬下一口冰棍。

    “你不是住江祥泽隔壁吗?为什么不自己去问?”江祥泽和徐尧是邻居这事唐舜堇也知道,还是徐尧主动告诉她的,为的是避免有一天她真和江祥泽打照面的时候大惊小怪。

    “去去,小孩别来烦。”因为怕唐舜堇继续拱火,徐尧打算先结束关于江祥泽的话题。“话说啊,橙子头,你是怎么确定吴晨枫在唬烂的?”

    “我没说确定啊。选择相信吴凌皓也只是因为我看人很准,这里面很多巧合的,只是刚好让我碰对了而已。”姚雨希咬下最后一口冰棍,把木棍叼在嘴里。

    “怎么又突然讲到吴晨枫和吴凌皓了,你俩别聊得那么旁若无人啊,当我不存在一样。”唐舜堇把不爽写在脸上。

    “那我们讲点你知道的事,你想问什么?”姚雨希钩住唐舜堇的肩。

    唐舜堇摆出沉思状,看了看姚雨希,又看了看徐尧,郑重其事地问道:"哥,你真的有三个乳头吗?"

    “你丫欠揍是吧。”徐尧方才的顾虑很快就打消了,因为唐舜堇不管怎么看还是平时那副死样子。

    当别人不愿意告诉你一件事的时候,那就不要执意追问,那样会招致别人的反感,这是唐舜堇和徐尧在冥冥之中的共识。纵使心中疑窦丛生,也不要表现得太过好奇,就这样固守着原有的分寸,这段关系才不容易走向失控。喋喋不休的追问是恋人才有的特权,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看着姚雨希,唐舜堇的心里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类似于灼烧的痛感,并且随着时日的增长,那种痛感越来越强烈,已经到了无法坐视不理的地步。更让唐舜堇感到为难的是,她没办法把这件事用平常的语气将给姚雨希听,每当忍不住想要提起,喉咙就会失声。

    唐舜堇摩挲着胸口,看着回到座位上后又睡死过去的姚雨希侧脸,觉得自己说不定会短命。

    “这家伙最近,是不是睡太多了?”

    放学铃一响,姚雨希就火速背着包出去了,连吴凌皓叫她把生物作业交了再走都没听见。徐尧走过来对唐舜堇说:“走吧,去我家。”

    今天是唐舜堇的生日,傍晚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姚雨希终于答应了她“陪我呆一会儿”的请求。"为什么非得是我啊,你找别的朋友也可以吧。"姚雨希趴在栏杆上,透过食指和大拇指围成的圈看楼下往来的行人。

    “我才不要别人。”唐舜堇有些赌气似的说出这话,虽然她像徐尧一样在班里的人际方面吃得开,但她认定那些都是泛泛之交,从小到大来自家庭的关爱她已经收获得足够多,所以对友情的需求并不高,对她来说,只要能和周围的人相处顺利就好了。当然,姚雨希是例外。

    唐舜堇讨厌姚雨希那种对任何事都淡淡然的态度,但又期待她能为自己有所改变。明明主动向她透露自己的生日,但她好像真的不为所动,唐舜堇不太确定自己胸口那阵灼烧的痛感是否真的源自这样一个冷淡的人。

    打开徐尧家的房门,唐舜堇神经质地往各个房间探头,把徐尧整得一头雾水。“嘿嘿嘿,干嘛呢,为了给你过生日,我特意和学校那帮人打好招呼叫他们今天别来我家鬼混,你看,哥贴心不?”

    “嗯。”唐舜堇心不在焉地应着。

    徐尧小心翼翼地从冰箱拿出蛋糕,为唐舜堇插好16根蜡烛又一一点燃,火光交映,唐舜堇意识到,原来会感到疼痛并不是因为心脏被灼伤,而是因为体内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失了火。

    “许个愿吧。”

    从吹灭蜡烛一直延续到往后的很多年里,唐舜堇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许了什么愿,记不得也很正常,因为这个愿望后来没有实现,所以唐舜堇拼命去掩盖它存在过的事实。

    “尧尧,你说我们会一直像现在一样要好吗?”

    “怎么,又长一岁,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徐尧笑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啊。不过啊……”徐尧看起来有在认真思考,“我们是一家人吧,就算把对方这张脸看到吐,过年的时候还要继续在一张饭桌上假装相亲相爱呢。”

    回家的时候,唐舜堇看到门口立着一个小纸袋。她把它收进书包里,在客厅和爸妈例行完欢庆派对之后,澡都还没洗,就钻进房间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精雕细琢过的小木屋,门牌上刻着“容身之所”。在底部,留有姚雨希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唐舜堇可以想象得到,姚雨希熬夜在房间里做木工的样子,还有她向徐尧询问自己家地址的情形。普通人大概很难想象,一个人披星戴月只为了悄无声息地把礼物送来另一个人家门口,但如果那个人是姚雨希,那也就不意外了。那时候唐舜堇太过年轻,感情充沛得不怕被浪费,以为冲动的心性和炽热的情感可以排除万难,丝毫不认同自己只是命运齿轮上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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