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乱

    “老师，您看，这个事情呢其实也算是唐家的家务事…俩孩子之间的矛盾我们私下里自己解决就好了…”

    唐虞沉默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听唐文钧的秘书和年级主任扯皮，因为这次牵扯到国际班，负责国际部的主任也过来了。

    两位老师非常耐心地和西装革履的秘书讲道理：“这位家长，这不仅仅是唐虞和唐简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我们现在知道的事实是，最初是唐简和林哲同学之间有摩擦…”

    “后悔不？我叫你别牵扯进来。”林哲挨着唐虞罚站，小声问他，“把唐简打了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唐虞低着头，“我打过他不知道多少回了，这次不算最严重的。”

    林哲愣了一下：“你们这家庭地位…很不平等啊？我感觉他不像能逆来顺受的人啊。”

    唐虞轻嗤了一声：“逆来顺受？你想象力够丰富的，半个月不作妖我都要烧高香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唐虞的表情显现出极度的厌恶：“但凡能讲一句道理，我也不会动手。”

    那边你来我往了半天，秘书走过来：“虞少。”

    唐虞点点头：“辛苦你跑一趟。”

    秘书苦笑了一下：“应该的。林哲同学这边，想要什么赔偿我们这边都可以负责。”

    林哲客气地说：“赔偿就不用了，只要他别再来找我麻烦就可以了。”

    秘书点点头：“您放心，不会了。”

    说完他又面带为难地转向唐虞：“虞少，唐总那边的意思是，您还是去道个歉。”

    “知道了。”唐虞冷淡地应了。

    秘书松了口气：“谢谢您体谅。”

    秘书走了，林哲和唐虞又听了主任一番训话才被放走。

    这会儿也快下课了，林哲和唐虞一块往楼下走着。

    林哲按了按发青的嘴角：“他让你去道歉，跟唐简？”

    “不然呢？”唐虞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林哲：“用不用去处理处理？你这个子白长了，还能被他打了？”

    “不用。”林哲无奈，“我哪有经验…你那一脚，我们都傻眼了。”

    唐虞说：“他活该。”

    “那他让你去道歉你就去？”

    “我爸的意思。”唐虞叹了口气，“道歉是不可能道歉，但是我人得过去，不然唐简他妈又得闹了。”

    林哲看着他：“婚生子也不容易啊。”

    唐虞又叹了口气，“我就是怕麻烦。其实我一般懒得搭理唐简。”唐虞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他犯贱。”

    林哲想到了下午唐简那些不堪入目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干爹…？”

    林哲其实没太想好怎么问，因此起了个头，却没了尾。

    唐虞却很直接：“贺衍。”

    林哲愣了一下：“谁？贺衍？”

    唐虞没说话，林哲自己先反应过来：“华洲那个贺衍？”

    唐虞点头，华洲集团是贺氏明面上最具代表性的产业。

    “你这个干爹…很牛逼啊。”林哲咽了咽口水，原本的满腹疑惑暂时被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东西压了下去，“这种干爹怎么找的，教教我？他还缺干儿子吗？”

    唐虞怼他：“你做梦。”

    “而且他很帅啊。”林哲嘀嘀咕咕，“难怪唐简都忍不住意淫…老男人的魅力。”

    唐虞忍不住打断：“怎么就老男人了？”

    “咳。”林哲忍不住笑出了声，“都当你爹了，还不算老？”

    唐虞想了想：“比我爸小近十岁呢”

    林哲看着他，心说你还是个爹控。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惊讶地说：“不会吧…你不会真的…”

    林哲的眼神变得十分古怪。

    “操？”唐虞震惊地看着他，“我真的什么？”

    林哲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但是唐虞一下子就懂了，不知为何有瞬间的脸热：“你他妈闭嘴吧，我和他啥也没有！”

    “真的？”林哲忍笑，忍不住想逗他，“就是纯纯的父子亲情？”

    “闭嘴。”唐虞指了他一下，险些恼羞成怒，“我告诉你林哲，别逼我揍你。”

    “好好好，”林哲哈哈大笑，“我信嘛，我信还不成。”

    唐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快走到校门口了，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他妈——你是gay？”

    “啊。”林哲愣了一下，又忍不住要笑，“你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啊？还有，我以为我之前就表现得挺明显了。”

    “操。”唐虞无语，也想起了之前两次见面，难怪，“我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

    林哲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是来着，没想到这次看走了眼。

    唐虞纳闷：“我哪里像gay了？”

    “一种感觉吧，直觉。”林哲想了想，“而且你对女生完全提不起兴趣，你自己没发现吗？”

    唐虞没说话。

    林哲继续说：“看你自己的穿着打扮，倒是很有审美追求。咱们见面那天，几个女孩子都那么漂亮，打扮得还很精致，我看你半天，你目光就没在她们身上停留过一秒。”

    “但凡是个直男，再社恐也不至于这样。”林哲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唐虞，“再加上谈檀的态度，你显然也没有谈过任何女友。”

    “综上所述，”他最后下结论，“你说你不是gay，实在很没有说服力。”

    唐虞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这就是学霸强大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吗？

    他有些艰难地清了清嗓子：“我确实对女生没什么兴趣，但是…”

    “哦，对了。”林哲忽然灵光一闪，“你那天还买了个领带夹，明显是送人的。”

    林哲笑着说：“是送男生的吧？”

    唐虞看着他，彻底哑了声。

    好在这时候两人也走到校门口了，林哲很自然地问：“都走到这了——你今晚自习又要翘了？”

    “嗯。”唐虞心想总算不用继续了，他现在脑子一团乱，再聊下去真不知道会怎样。

    他跟林哲摆手道别，却看到林哲看着校门外愣住了。

    唐虞瞬间心里紧了一下，猛地扭过头，看到校门外停着一辆熟悉的suv，高大冷峻的男人抱臂靠在车头，赫然正是贺衍。

    贺衍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点了点头。

    唐虞顾不上林哲了，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就跑了过去。

    “干爹。”唐虞有些高兴又有些莫名的紧张，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贺衍仔细打量了唐虞，确定人没事，抬手想要揉他头发，忽然瞥到了呆滞地看着这边的林哲，转而拍了拍唐虞的肩：“来接你。没事就好，上车吧。”

    唐虞麻利地爬进车后座，贺衍略微落后，在唐虞看不见的角度朝林哲微微点头，也上了车。

    林哲早就全然呆滞了，看着那对父子互动，甚至连贺衍和他打招呼都没反应过来回应。

    他那些调侃唐虞和他干爹的话，完全是逗人的，他自己都没信。

    但是刚刚贺衍胸前的领带夹也太眼熟了。

    唐虞啊，你最好真不是。

    “唐文钧让他秘书来处理，有没有委屈你？”

    王京开车，贺衍和唐虞一起坐在后座。

    “让我去给唐简道歉。”唐虞对贺衍的知情毫不意外，笑笑，“算不得委屈，谁叫我给他踹住院了。”

    “不想去就不去。”贺衍说，“唐简那边我去处理。”

    唐虞笑起来：“不用啊，干爹。你别…什么事儿都给我担着。”

    贺衍看着他，终于是抬起手，揉了揉唐虞的脑袋。

    唐虞心里软成一团，手指蜷缩了一下，忍不住身子一歪，倒在了贺衍怀里。

    贺衍自然地揽住他，一只手从后面握住唐虞脖子，一下一下地捏着。

    唐虞闭上了眼睛，贺衍的心跳声平稳有力，透过胸腔传进唐虞耳膜，带着他过快的心跳逐渐稳定下来。

    尽管平时看起来粘糊得厉害，其实唐虞很少主动和贺衍发生这种亲密接触。但是今天，他不想考虑了。

    过了一会儿，贺衍说：“别去了。”

    唐虞脸换了个方向贴着贺衍胸膛，声音闷闷的：“好。”

    贺衍抱着唐虞，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脑海中却自动浮现出刚刚文心发给他的详细报告。

    “到家了，贺总，小少爷。”王京停下车，和后座之间的格挡缓缓降下，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小少爷触电一般弹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下车，也不等贺总就冲进了家门。

    王京有些纳闷，却也不敢问贺衍。

    “辛苦了。”只见贺衍依旧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向他略一点头就下车了。

    唐虞进了家门就直冲三楼浴室，凉水兜头冲下，发烫的脸颊和让他尴尬冲下车的下半身终于冷却了。

    怎么抱着抱着还起反应了呢？

    唐虞脑子里又恢复了一团乱的状态。

    想起林哲的话，内心一阵绝望。

    冲完澡，唐虞擦着头发走出浴室，路过衣帽间往里一瞥，贺衍正裸着上半身，从衣架上随手拿了一件家居服。

    唐虞看着贺衍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的肩背，感觉大事不妙，赶紧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再看两秒这冷水白冲了。

    这是什么年轻人的身体啊。唐虞再度绝望。

    贺衍听到了唐虞的动静，穿好衣服再转头，只见小孩湿漉漉的头上顶着块毛巾就进了自己房间。

    唐虞的房间其实很少派上用场，平时和贺衍一起睡主卧，写作业他也不喜欢呆在这里，一般要么阳台要么客厅书房。

    ——以至于他自己的房间里连个吹风机都没有。

    唐虞自己现在是无心在意这些细节的，他直接湿着头发倒在床上，试图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

    唐虞抛开林哲，唐简等等所有人的话语，努力思考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确定自己不是同性恋，但他似乎也不是一个异性恋。17年来，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现在可能有了一个。

    贺衍。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有的，又是什么时候变质成如今这样。

    他想起了上周那个女助理，想起自己故意和她聊得热络，然后在贺衍戳穿之后故意挑起那个尖锐的话题。

    很多时候，他没有想到，但是却下意识那样做了。

    他的身体比大脑诚实得多。

    但是…那是贺衍。

    唐虞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偏偏是贺衍。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小虞。”

    唐虞听到那声音，猛地坐了起来。

    “什么事？”唐虞打开了门，声音低低的。

    贺衍的目光停留在少年还在滴水的发梢上，指尖轻触，摸起来冷冰冰的。

    唐虞下意识躲了一下贺衍的手。

    贺衍意外的强硬，没给他躲的机会，大掌扣住他后脑勺把他从门缝里捞了出来，淡声道：“把头发吹干。”

    唐虞跟着贺衍进了主卧，乖乖坐在床边，宽宽大大的t恤垂下来，衬得他有些单薄。

    贺衍拿了吹风机来给唐虞吹头，手指伴着热风在发间穿梭，力道很温柔，风也热乎乎的，熏得唐虞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越是享受，就越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