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鹊鹊真好

    那不能呼出的苦和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好多次几乎宣之于口，扁鹊想着，揪住那人的衣领问清楚，你究竟有没有心？你究竟把我当什么？终归是没有立场了，也或许不再有机会了。他想咆哮，想用拳头将这空间砸的稀巴烂，每想到徐福望进自己眼睛的那些时光，他说，徒儿，你何时方可长大。想着想着扁鹊又咬牙切齿，若是要利用，又何故分了些个真心？真心吗？他又反问自己，徐福对自己有过真心吗？想着，他又觉得心被撕扯的疼，恨不得啖其血肉。他说，你这蠢物，除了那点不值钱的同情心，你还有什么用？是了，自己是被他捡回来的，医术也是他教的，写字也是他教的，连尿床都是他换的。只是，若只是想利用，为何又施舍了那些？

    但在这深墓里，连情绪都是奢侈的，扁鹊总是将这些情绪又吞咽回去，时常带着恨意慢慢睡过去了。在梦里他还想着，宁可和这坟墓一起腐朽了，也不想去有着徐福的有光之地。

    朝朝暮暮，墓中清醒，墓冢睡去，成日和尸体打交道，他恍如行尸走肉，机械的做着一个又一个实验，编写一句又一句符文，每天没有一刻休息，他无法休息，若是停下灵魂便无法安歇。众生的面孔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麻木的，绝望的，生不如死，亦生亦死的面容。是他扁鹊无法抹去的罪恶。这种恶心的感觉像潮水，而他不过是岸上不得动弹的石头，被一次次淹没，没有尽头。

    他知道，自己终身不得解脱。

    他已经害怕见到活人，和尸体在一起安心了许多，他可以安静的做他的手术，无需愧疚谁，无需和谁交代。

    当杨戬找来的时候，他当他是个陌生人般，将他远远的甩开。甩掉他后，又忍不住找个角落去观察他，看着杨戬失魂般游荡，到处找他，又有一种诡异的安慰，好在这世上，还有人这般费尽心思对自己好，只不停的给予他，从不曾索取。

    这是不对的，扁鹊又觉得难过，就这么一个顶好的人，也不应该和自己搅和在一起，又拉一个进了泥潭，那又是什么事？别人可以，但杨戬不行。

    错过去，对你好，对我也好。

    就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了吧。

    杨戬这憨货，太了解扁鹊了，他比扁鹊自己还要更了解他，好似他们两一起经历了好多次的事端。他甚至不需要证据，他直觉的知道，扁鹊不会离开这里，他一定在这血祭的地方。再痛，他也不会躲开，傻傻的，纯直的。找不到，便一直找，好像上辈子也是如此。

    头疼的炸裂，杨戬就这样又生生疼醒了，醒来时，他茫然四顾，刚刚梦里好像又梦见扁鹊了。等他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在一家民宿里，房内简陋，就一张案几，两个地蒲。案几上有着一缺口小碗，旁边有一个陶土小壶。

    他恨恨的锤了下榻，扁鹊又把他丢了！

    “你这狗医！我杨戬说找就一直找，就算一辈子，你有种就躲一辈子！”

    “哦！”

    这一声，让杨戬一惊又一喜，他抬眼望向门口：“鹊鹊！你没走？”

    扁鹊声线平稳：“跟我说说。你，到底是谁。”他走了过来，直接靠坐在案几上，面对着杨戬。

    杨戬一愣：“扁鹊爸爸，我是杨戬啊！”

    扁鹊认真的看进他眼里：“你来自倒悬天，你身上有符文的力量，这种符文是上古符文，会上古符文的，除了几位圣人和人偶妲己，就只有倒悬天的那三位，其中一位已经失踪上千年。说说你在倒悬天的身份?”当然，徐福也是懂上古符文，但是扁鹊没有提他。

    这本是极为机密，又为难的事情。但杨戬却开心起来：“鹊鹊终于愿意和我交流了！”

    扁鹊面无表情盯着他。

    杨戬满脸讨好的说：“我不方便，可以以后在合适的时候说吗？”

    “为何来找我？”

    “不知道。只隐约觉得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说完，杨戬回视扁鹊：“鹊鹊，和我走吧，离开这里。”

    “不可能。”

    “为何？”

    扁鹊嗤笑一声：“你自己都顾头顾不了尾，还想着找我？”

    杨戬吸了一口气认真说：“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扁鹊又问：“连你自己都护不住了，你身上的符文咒语怎么弄上的？”

    杨戬沉声：“我不知道身上有咒语，但是我用自己的命发誓，杨戬一定会护住你”

    “你觉得我会稀罕？我扁鹊轮得到别人管？最好离我远远的，别在我眼前烦”话说的差不多，想问的都问了，也没有答案，扁鹊起身。

    杨戬比他更快一步，挡在他身前：“扁鹊，你可以试着信任我一次。”

    信任你什么呢？信任你，就可以把我满身罪孽洗刷干净了吗？就可以让我再毫无顾忌走到地面上吗？我扁鹊什么时候懦弱到需要依靠别人呢？

    你果真和以前一般蠢，毫无长进。徐福挑眼说着。

    扁鹊闭了闭眼，将心里的那种暗色又压下去。

    “我不会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我不是白起。”杨戬低声说道：“我永远都不会，强迫你信任我。”

    提到白起，扁鹊神色未动：“到此结束，你说服不了我。”

    “我不会走！除非，你愿意和我一起。”

    扁鹊这一眼望过来，带着寒冰，让杨戬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只见扁鹊转身到门口，把带来的食盒拎起来放在案几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碗乌漆麻黑的药。

    “有病吃药。”

    看看，看看！嘴上这么硬，心还不是软软的？我的鹊鹊对我真好！

    呸呸呸，这给狗喝的吗？又苦又腥！

    哈士奇其实是一种跟随能力极强的生物，被黏上了，就怎么也甩不掉了。见扁鹊要走，哈士奇连晚食都不用了，甩开腿追的飞起，更别提他连自己的细狗都放了出来，细狗又名哮天犬，本身不是舔狗，但是天生自带舔狗技能。见到扁鹊跟见了亲爸一般，又是跳又是流哈喇子。扁鹊这几年来头一次出现了羞耻的情绪来。他忍住想捂脸的冲动，对嬴政之前常常捂脸的行为，感同身受。

    这哈士奇和细狗两狗一脸兴奋的，双眼放光的盯着自己，扁鹊：我呸，刚才怎么忘记药里下毒了！

    杨戬＊哈士奇：“鹊鹊，别丢下人家，人家最爱鹊鹊了！”他用手臂圈住扁鹊的脖子。

    “滚”

    “不嘛～鹊～鹊～～”

    “踏马的，口水”扁鹊用力将杨戬的头推离自己的侧脸。呸，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