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药箱

    白起府邸的总管是青和。青和曾任中尉署的左中侯,对玄雍城极为熟悉,本身非世家出生,被秦王直接点派过来。白起一用便知此人性格沉稳,对官场也有涉猎,便收了做总管。青和此人从不问白起何故,吩咐便做,绝不多言。他从府邸密库中拿出扁鹊药箱,自己亲自送往扁鹊寝居。

    扁鹊见青和送的东西,挑眉看了白起一眼。白起笑着:“阿缓,有甚需要的,吩咐白起。”扁鹊嗯了一下,也未动,等着白起把箱子送过来。白起早就把箱子研究了个遍,始终不得其法,连暗器的出口都找不到。白起将那暗灰色的箱子放在扁鹊手边,扁鹊手挥过箱子,只是一动,箱子就开了。白起赖皮的要看扁鹊的箱子,扁鹊无奈的答应了,打开箱子的时候,一边的承安垂涎三尺:大师我我我,我也想看啊.

    扁鹊不负所望:"你也过来,想看什么,自己找,别弄乱下层的东西。"承安连忙过去,满眼星星。箱子里最上面就是一排针剂幽幽的发出绿色光芒。承安刚想拿出来看看"别动,这毒两瓶就可以弄死一城池的人。"扁鹊淡然的声音传来,惊的他慌忙收回手。

    扁鹊露出好笑的表情,承安才惊觉自己被捉摸他赧然道:"听闻医师手段了得,若有人心怀不轨,必定死于毒针之下,想必医师用针也是出神入化。"这应该是医师的防身之物。"噗"扁鹊立刻咳了几下,忍住笑意。心想,百承你真是,怎么这么可爱。要是防身的放在这里,没等我拿出来,人早就挂了千百遍。

    扁鹊刚要伸手去拿箱子里的行医札记,却被白起一把抓住手腕,扁鹊漠然道"我只是拿札记。"白起走过去自己动手拿出箱子里的几本札记递给扁鹊,那旁边码的整整齐齐的药瓶被白起用札记给碰散了。白起又将那些瓶子码整齐。百承看见有些瓶子上系着青色的绳结,他好奇的拿出一瓶,瓶子上贴着,槐花柑橘,那青色绳结倒是分外别致,他又拿出了一瓶,上面贴的,白蜜栀子。百承冷汗涔涔,暗骂自己蠢,正要放回去瓶子被白起抽走了:"阿缓这是什么?还系着绳子"

    扁鹊懒洋洋的说"本医师的香料,许久没用了。"

    白起了然,以前确实在他身经常闻到香味。他翻动了下绳结就放回去了。百承已经吓腿软了。扁鹊拿过札记翻了几下,递给百承一本,"这本给你"百承连忙过去弯腰手举过头顶,双手接了那书,扁鹊又微微一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又捏住"好好看,好好制药,别辜负了我的心血。"承安点头应诺。

    承安回去,立刻净身,坐在案几前翻看札记,书里面有一页折了页,那是舒缓剂的配方,里面有标注儿童,青年,老年的各种剂量和配方,并不是单纯的加倍或者减少,不同年纪,甚至不同体重的配方都有变化。

    医师想要自己做这个,他又想到医师捏了他四下肩膀。他又向后翻了四页,那页变成了其他行医记录,和这药毫无关系,他又翻回去,向前翻,从最后倒着翻四页,都没有发现。他只得翻来覆去把那页从头研读。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摸出头绪,这药如果是给那位用,普通人的剂量有用吗?医师提示的是剂量吧!他越想越肯定。在舒缓剂里面还有基础配方,其他所有配方都是从基础里面衍生,他立刻抄写了基础配方放在贴身处保管,然后用镇纸压平那页。

    玄雍宫里,秦王政单手支颐,斜倚在王座上,低垂的睫毛遮蔽了他的狭长锋利的目光,玄衣累叠掩盖了青年颀长的身姿。虽然这位被架空的王者一言不发,但下位的大臣们还是觉得毛毛的,嬴政十三岁成为秦王,却未能登基,朝政却是被两位太后以及她们的近臣把控,嬴政乖觉,十分顺从秦宣太后芈月,帝太后生母赵姬,华阳太后等人,去往稷下学习,待稷下学成后归来,却让人觉得似乎越来越难以把控,也更让人看不清心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个安静的听课生,像个普通的青年一般。仅会强硬插手白起或扁鹊的事宜,索性对国家政权无甚干扰,掌权者及其附庸们亦默许了他。

    在那个夜晚,未来的玄雍继承人抱住白起,神色冷厉的望着眼前的众人,白起獠牙,面庞,前胸都是鲜血,是沾染的被献祭的医师的血。“出去!全部滚出去!”那些内侍们,或惶恐,或鄙夷,或轻视,或怜悯的目光微妙的扫过他与他抱住的怪物。嬴政紧紧抱住白起“吾绝不允许尔等污秽之手染指吾之兄长,若敢违抗必杀之”

    等到祭室只剩他们两个时,嬴政才落下眼泪:“哥哥…哥哥”他将脸颊挨着怪物的额头“阿政无能,最是无能的王,连你们,白起,医师,一个都护不住”“你可一定要醒来!”他喃喃念叨着。“你们若敢抛弃吾离去,阿政发誓让所有一切殉葬!”

    回想至此,嬴政似乎是厌倦了眼前的虚伪众人的群体演出,他起身踱步到木棱窗前,手按在雕花的窗弦眺望九原方向。白起,太孟浪了些,现在的医师,不是你能掌控的。他手指摩挲着云纹窗花,太急躁了。甚至于吾也被影响到了举止。吾可不能被白起这个冒失货带歪了。

    “殿下“一内侍上前与嬴政耳语。嬴政抬手微摆,示意知晓,然后径自离场。

    不久之后,九原驻军收到了继续推进南荒,这次的目标是血族。然而玄雍却同时抽走白起两万兵力,转头塞给他五千老弱病残,驻军兵力不过5万,一下子抽走了三成有多。

    因扁鹊身体被折腾到衰败,白起这厮总算乖觉了些,不敢为难扁鹊,有空就去讨好耍乖。扁鹊不以为然,淡然处之。这次白起被抽调兵力,却必须向南荒方向推进,剿灭周围异族,扁鹊亦有耳闻。

    此时庭院中月移花影上栏杆,倦鸟已归林,院子中一片阴暗。寝房中,"此去南荒,白起可有定数?”扁鹊捻着白子,眼睛盯着面前的棋盘,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白起心下一甜,他道:“阿缓记挂白起,蛮荒之地血族横生,其武力较之血魔与魔种更甚,多年扰乱玄雍之国运,迟早要清理,只是抽调兵力之事阿政也难以撼动。”

    扁鹊寻思着,这命令下的何其荒唐,且不说南荒距离九原万里之遥,这路上不仅有血魔等还有其他国家势力,转念一想这莫不是那玩物嫪毐送来的天大机会,想那太后裙下之臣虽是大权在握,脑子倒是不甚灵光,清除血族是国家社稷之事,在这种事情上拿捏白起嬴政,倒是妇人之仁!可笑!而玄雍相国借刀杀人,想不费一兵一卒削弱嬴政。他这般想着,对嬴政又是怜惜,觉得自己以往对他太过苛刻,以后有机会好生补偿一番。又想自己身陷囹圄哪有资本体贴他人,然后又想到了庄周,这下子脸色就臭了。

    哪条臭鱼,什么时候过来!扁鹊已经在心里咆哮起来!再不来!下次跳跳偷鲲,我一定帮他带八角桂皮小茴香!

    稷下学宫,庄周的鲲一个机灵连抖了好几下,不存在的寒毛竖起来了,庄周也猛的从梦中惊醒,啊!好像做噩梦了,庄周安抚的拍拍鲲。嗯,肯定是噩梦。

    九原驻兵早就备战多时,这次被抽血亦是在白起意料之中,不过二十日就整顿好军需开拔崤山方向,扁鹊被他不分说的抓来当他个人随行医师。白起知扁鹊手段,也不敢放他一人在九原府邸。

    在九原与南荒的东南交接方向有一处险要之地,那便是崤山,而其之东则是大名鼎鼎函谷关。有文曰: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正是这关卡给予了秦王们吞并天下的筹码,也是守护玄雍的坚强后盾之一,它默默挡住了蛮荒侵蚀,给予玄雍缓冲时间慢慢发展,由于白起收复了九原,九原水土富饶,很快就开始源源不断为秦王朝输入钱币,大豆,黍米,甚至于稻米之类,林业亦是丰富,山麓起伏,各种药材,野物丰富了不少。

    这次行军同样面临地貌多变复杂,白起所带不过2000人出头,其中两成为行动不便残兵,行军半日,白起就宣布停军驻扎休息,他授意给绶,嚣,赵佗等多个部下下达军令。众人听他调遣后,行礼退场。

    将士们分了多个队,一部分去绘制更细致地图,一部分则是斥候与步兵骑兵搭配,呈扇形四周扩散。这次散出去一半人马,白起只是陪着扁鹊,也不出营。他们驻扎点靠近森林,附近也有溪流,森林之后便是山峰竦峙,云海苍茫,那云仿佛是山峰中出生,堆叠到天边。而山峰也不是那一两个,是连绵起伏,如碧绿海浪一般蔓延在远处,不过这景色被森林遮蔽,仅仅露出一两个山头。

    扁鹊看到此景暗叹一声,好个俊险峰头。白起悠闲的拉着他享用茶水,又骑马带他四周游玩,两人倒像是霍霍山水来的。等到夕阳即将收了余晖,此时有擂鼓声传来收兵。

    白起听了鼓声便勒马回转兵营,他安顿好扁鹊便去处理军务。这边扁鹊等他一走,立刻出了营帐看排兵和巡逻,这一看不打紧,简直要气到他内伤,白起安排了三倍的巡逻兵,营帐四周简直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岗。他脚上还有锁具,这是无论无何也没法不惊动他人而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白起这边却是喜报连连,无人伤亡,地图正在顺利绘制,而收集的血魔等资料足够他们推断出这片森林附近的异兽的密度。之前军令中对凡有上报击退血魔之法者,但凡行之有效,该提升提升,达不到提升的有赏钱。将士们畏惧白起的残暴,但是更懂白起言出必行,尤其是军务上赏罚分明。这个奖励一抛出,无论步兵还是骑射皆是心头一喜,朝气蓬勃的领了任务出发。

    两个时辰前,乙狗儿和自己同队的老乡甲二,伙同两个骑兵,另外两个步兵一齐去了西东向的溪水,他们沿着溪水跋涉,“”唉,老二,看我说的没错了,这鹿儿死了几天了,肉还有两成,这肉儿都泛白,血都见不着。”叫甲二的矮子,慢吞吞的拖着脚过去,他是个伤兵,家乡太远,也回不去,继续跟着白起军队,白起对他们也是宽和,时常还会收到补贴的粗麻布和粟米,日子也不难挨。甲二用手蒙了布开始翻那堆发臭的鹿肉,他仔细的拨开脖子上的毛发查看,过了一会他惊喜的说:“果然是有血族用过,鹿是活着被吸了血,死后才被其他野兽食用”。听他这么说另外几人也上来了,甲二道:“大兄且去四周查看,三里方圆,无论寻得其他动静,三里一到就回这头。”骑兵勒马而去,他又细细叮嘱了乙狗儿和另外两人,带着他们把周围的草地,灌木翻了个遍。

    当夕阳即将收了余晖时,森林却是已经黑影重重,树木和灌木丛的阴影相互重叠,当风动,阴影随风而动,让人毛骨悚然。在其间似乎真有某些东西遵循着阴影而来。

    那影子从其他阴影中突兀的显现出来,“他“望着树上吊着的人却未再进一步。那人身上鲜血淋漓,一部分是人血的味道,另一部分却像是其他血味。那被吊着的人垂着头睁开眼睛,却正正对上了正在身下前方仰视他的血族,血族眼睛几乎全是眼白,仅有细线一般的瞳,獠牙长的伸出嘴,那被吊着的人惊吓到“赫赫”呼气,连其他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抽搐着,终于崩出一嗓子:“饶命啊,有,有妖怪啊!!小的知道错了,大兄放了我!有,有妖怪啊!!大兄,我,我再也不偷肉了,救救我”,似乎是吓得厉害,声音嘶哑难听,却并不大,听他这般喊着,那血族心思一放,大步踏了过去,孰料突然被绊了一下,让他踉跄着往前抢了一步,这一步直接踩了个空,因大半体重都压在这一步,这一空就让他直接头朝下摔了下去到个半人坑里,还未等他爬起来,头部手脚就被数人用铁器插住了。纵使血族的力气数倍于凡人,他这样趴着也使不出来。他愤怒的抬头张口想嘶吼召集血魔,却被前面的人用棍子捅了进去,那棍子前面绑着一个石头棒子只插到他喉头压住了舌头,这下他声音也几乎发不出来。

    这血族就被几队人马齐心协力压到了白起将军营帐前,白起看到被活捉的血族,虽然是个低端的血族,但确实是拥有人形的怪物,甲二他们将经过如实禀报,原来他们六人本是挖好坑,下好了陷阱,但甲二这人着实谨慎,又遣了骑兵找了另外两队支援,避免万无一失。血族对气味敏感,他们就弄了野兽粪便涂了外衣,又找了些草药把自己脸面和手都涂抹了,几人埋伏在附近,其他人马隔着一段距离,万一他们失手了,还能挽回一二。这血族是有人类智慧,但明显不多。不然也不会仅凭借那吊树之人几句话就放心过去。

    白起本意就是磨练他们,见这些人肯这么动脑筋,处事大胆心细,他心情极好:“如此各位也是难得,辅佐的几队可直接寻公承-绶领取赏金”众人称喏谢恩而去。接着他面对甲二等人:“尔等不错,可授予甲二上造仅高于公士,其他五人为公士最低级爵位”便命人先收押了血族。

    甲二却跪拜不起,其他五人也跪拜。白起挑眉等待甲二开口。甲二颤巍巍开口:“将,将军大人,小人,小人有一事相求”

    “讲”

    甲二犹豫了一下便道:“甲二不过贱民,受将军恩惠,纵身残缺也能混得饭饱,只是听闻扁鹊大师在此,妄求大师诊治残疾,甲二愿意拿奖励换取大师诊治,如若诊金不够,愿意做牛马偿还大师,求将军赏赐!”说罢便磕头。其他几人同开口:“愿求扁鹊大师治我们兄弟之残,我等都愿意用赏赐换此一机会”白起听得怒意直输胸腔,竟敢惦记扁鹊,他一言不发,神色莫名。即使是求诊治,他亦不愿扁鹊触碰他人。

    正在此时却有人未经通传推开门帘而入,却是绶带了扁鹊进来,扁鹊脚上还有枷锁,他这一行走,腿上已有斑驳血迹。白起杀意起来他直视着绶:“好大胆子!”绶立刻跪下认罪。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