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之一：对弈

    第七日

    卡尔在玛格丽雅与拉斯塔尔的默许下，正式以「军务代理」的身份进入王城。

    当他踏入那扇鎏金的g0ng门时，侍卫们无一人敢阻。

    书房中，窗帘半掩，老国王坐於案後，静静摆下一盘棋。

    「坐吧。」他说。

    卡尔未动，目光落於棋盘。

    书房静得只能听见火炉燃木的微响。

    国王坐在那张古老的鹅羽椅中，白须微乱，眼神清醒而疏离。他指尖抚过象牙棋盒，缓缓将盖子打开。

    「这是我多年前亲手刻的。」

    他声音微哑，却不失王者的冷静。

    卡尔看着那副略显磨损的棋子，黑白分明，每一枚都沉稳有力。

    他缓缓坐下，低声应道

    「那麽，就请您陪我下一场棋吧」

    这一场对弈，是棋盘上的对决，也是十七年血脉断裂後的灵魂审判。

    王已是风中残烛，却依然挺直腰背坐在书房的桌前，宛如那张早已风化却未断裂的旧王座。

    卡尔则如夜sE化形的影子，带着冷静与沉默，一步步走入他曾被驱逐的父亲面前。

    没有礼节，没有自报身份，只有棋盘——

    一场无声对峙的开局。

    国王先落白子，抢下中g0ng。落子之稳，仍见当年的铁腕之风。

    卡尔不急，握住黑子，在边角落下第一手，远离中心。

    国王淡声道

    「议政会代谁而动？」

    卡尔眼不抬，只答

    「一个被王家遗忘的人。」

    国王挑眉，未再追问，只又落子。

    「你不在我的族谱里。」

    卡尔嘴角微弯，戏谑的轻笑

    「可我在你的噩梦里，不是吗？」

    棋局进入中盘，双方互抢要角，杀意渐起。

    国王一子吃掉卡尔翼角，似是警告。

    「你走得太快，这座城还没有做好迎接你的准备。」

    卡尔冷静应子，封锁国王後路

    「或许它早该准备好，只是您舍不得承认。」

    国王眉头微蹙，他已明白──

    眼前之人，不只是野心家，更是熟知他手法与脾X的「熟手」。

    国王忽地转攻为守，连下两子封边，目光锋利

    「你从哪学的这套棋法？这不是市井的伎俩。」

    卡尔手指在棋盒中划过，抚着黑子表面刻痕。

    他语气低沉，像是说给影子听

    「六岁时，有个老修士教过我一局烂棋，说是从前某个国王留下的残局。」

    「我花了十七年，才明白那盘棋本来就下错了。」

    国王呼x1顿住。那局棋，他认得。

    那是他年轻时最Ai的一盘，亲刻棋盘後留在了──那间被下令封口的修道院。

    国王沉默，手中白子悬在空中，半晌未落。

    卡尔轻声说

    「你还记得，你把我交给放逐北境与修道士时说了什麽吗？」

    国王低语

    「我说……让他永远不要让那孩子记得我。」

    「你错了，我一直都记得你。记得你怎麽不看我一眼，记得那天你披着红袍走出门，从不回头。」

    卡尔落下最後一子。

    国王望着棋盘，黑子封线，白子无退路，胜负已定。

    他沉默许久，然後喃喃道

    「原来我真正输的，不是这局棋。」

    「而是你，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父亲。」

    卡尔起身，望着他斑白的鬓角，声音低得近乎无情

    「那不是我该叫的名。」

    便转身离去。

    对弈之後，国王未说破什麽，他想起悄悄派出的密探──葛雷安。

    命他重返那座旧修道院，翻查当年记录、接触仍存的修士与地契

    命他回查那名「被遗弃却活下来的孩子」，有没有王家徽章、有没有血脉印证……

    葛雷安一去十日，再回来时，未携证据，只带回一段话：

    「他不是王室捡回的。」

    「他是您亲手遗弃的。」

    国王独自坐在内殿书房，读着葛雷安留下的笔记与旧物。

    那是一张被火灼过的布边，边角綉着残破的皇家花饰纹样，

    还有当年在边境修道院登记的名字：「塞维」。

    不是王名，不是贵族名，只是一个──被简化、被藏匿的影子之子。

    他缓缓闭上眼，喃喃说道：

    「所以他真的回来了……那个不该活下来的孩子。」

    他不问为何，也不问他憎不憎恨自己，

    他只是知道——这一盘棋，他输了。

    多年前他曾对群臣说：「我愿为王，不为父。」

    如今，国已不由他治，

    而那个没能养育的孩子，却成了整座王城无法忽视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