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之二：你从来不是圣人

    风从石缝里渗入，将烛火吹得摇曳不止。墙上的影子跳动，像某种古老的咒语在喘息。卡尔站在圆桌前，俯视着一张张地图——王都、议政殿、士兵布署、贵族派系，全都在他手中，彷佛整座王国已落入掌握。

    他已布下所有棋子。

    三王子的暗线被剪断，议会中的反对者被收买或吓退。军队忠於他、贵族投鼠忌器。

    所有的锁链都被打开了。

    只剩最後一把椅子——那把用鲜血与谎言筑成的王座。

    卡尔缓缓闭上眼，深x1了一口风，却感觉不到半分满足。不是喜悦，不是胜利——。

    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他在心中低声问，却得不到回应。

    他记得小时候，躲在破墙外，望着王g0ng的灯火；记得在地下街被人唾弃、饥寒交迫时，对自己发过无数遍的誓；记得他答应奈赫鲁斯时，那种像是被命运握住喉咙的窒息。

    如今，他赢了。但也失去了。

    他的手，沾满了自己父亲留下的Y影，他的脚步踩着兄弟与臣子的血。他的心……还剩下什麽呢？

    艾莉西雅的眼神忽然闪过脑海。

    那双眼总像能看穿他，但又愿意温柔地停留。她不问他的手染过谁的命、不在意他的出身与契约，只问他还痛不痛，还冷不冷。

    卡尔忽然觉得荒谬。他为了让世界屈服，却对那样一个眼神无能为力。

    如果她知道我真正做了什麽……还会看我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节间隐约有乾涸的血痕，像是那些罪无法洗净。他忽然明白了

    他是站在胜利的边缘，但那边缘下面，是没有回头路的深渊。

    「我已经无法後退了。」

    他喃喃，语气却不再有力，只剩一种几近释然的疲惫。

    火光在石壁间微微跳动，映出两道剪影

    另一道身影站在Y影中，背对着光

    奈赫鲁斯静静地注视着他，像是在观察一枚即将碎裂的玉石。

    「你不是怪物，卡尔。」奈赫鲁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像某种远古洪流。「你是答案。这个王国用谎言建立，用血维系，终有一日，需要一把火净化。」

    卡尔冷笑了一声，眸光像是Si水中泛起一丝红光

    他神情凝重，指尖未动，像是被什麽缠住了呼x1。

    「我原本以为，这就是我要的。」

    他的语气低哑，像是对空气自语，也像是对站在暗影中的奈赫鲁斯说。

    他顿了顿，眼神微颤，低头望向掌心。

    「她看着我时……她不是在看一个王，也不是一个该Si的恶魔契子。」

    卡尔像是想嘲笑自己，嘴角却g不起一丝弧度。

    「她在看我——像我真的还是个人。」

    奈赫鲁斯没出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金红sE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微光。他知道，这不是他该介入的时刻。这场动摇，属於人心的范畴。

    「明天，他们会投票。」卡尔语气渐冷

    「一切都该照着计画进行——恐吓、证据、C纵、压倒X的民意……然後我将步步迈向王座。」

    他站起身，走向窗前，望向遥远的议政大殿的穹顶。

    窗外的夜风掠过王城，吹动帷幕。明日的议政会即将到来，而卡尔，却第一次在命运的边界前，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你在迟疑。」

    奈赫鲁斯的声音冷得像石碑下的墓土，却隐隐发颤。

    卡尔沉默片刻，并未否认。他只是抬眼，看着奈赫鲁斯那张俊美却Y沉的脸。

    「我只是……在想，是否真的没有其他可能。」

    奈赫鲁斯眼神一瞬掠过不可置信，接着是刺骨的怒火与压抑的疯狂。

    「其他可能？」他低吼一声，步步b近，「你以为我们走到这里，是为了让你现在开始做梦？」

    他的指尖颤抖，像是想掐住卡尔的脖子，又怕真的碰上那具让他投注一切的躯T。

    「你已经杀人如麻，踩着无数屍T走到现在甚至与我签下灵魂的契约——你踏过了地狱，却在王座面前停下，只因为一个nV人的一双眼眸？」

    「哈哈哈哈哈，卡尔。你敢让她改变你，却不敢让自己彻底成为你该成为的样子！」

    卡尔的声音不大，却稳定：「我没有说我要放弃。我只是……想知道，是否还有一点选择。」

    「没有！」奈赫鲁斯近乎咆哮，眼中泛出不属於人的红光，「你以为你现在站的这一步，是靠选择走来的吗？」

    他猛然伸出手，一掌拍在墙上，石灰落下，声音低沉如誓言碎裂。

    「你是我一手雕刻出来的剑，我为你杀光阻碍，替你隐藏血腥，让你不再害怕自己的黑暗——你现在却想问：我还能不能回头？」

    「你回不了头，卡尔。你从签下契约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於你自己。」

    卡尔的表情终於出现裂痕，他望着奈赫鲁斯，低声问

    「那你呢，奈赫鲁斯？」卡尔的声音不大，却低冷如刃，带着令人窒息的清晰与不容回避的质问，「你将我推向深渊，是为了让我毁掉世界，还是……毁掉我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毫无预警地贯穿空气的沉默，划开两人之间长久筑起的黑暗默契。它不只是质问，更像是一记反噬，是背水一战的自白——来自那个几乎被命运磨光意志的灵魂，带着最後一丝对信任的渴望，化为锋芒。

    奈赫鲁斯怔了一瞬，像是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他站在原地，眼神像被利箭S穿般剧烈震动，神情在刹那间裂出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的嘴角cH0U动，却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红瞳深处闪过一丝晦暗的波动，像雾中火光乍现又迅速被掩盖。那不是单纯的愤怒，也不是谎言被揭穿的恼羞，而是——被看穿的痛。

    彷佛卡尔那一问，不只是质疑他是否利用、C弄，而是直指他心底一个连他自己都极力否认的可能——他从未只是想看卡尔成王，他只想让这个世界毁灭，成为他想要的样子。

    奈赫鲁斯的手指微微颤抖，呼x1一瞬失控。他望着卡尔的眼神，不再是居高临下的神只，也不再是掌握命运的恶魔。

    他缓缓垂下头，长发遮掩了半张脸，火光在他脸颊闪动，如同他那颤动不定的情绪。他的声音低哑，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的絮语，含着压抑太久的痛与执念。

    「你若走回光里……你会消失不见。」

    那语气并非威胁，更像是某种失落的哀悼。他的指尖在空中微微颤抖，彷佛已经触碰过那光，却知道那光永远不会为他停留。

    「但你若与我同行——你将不只是王，不只是神——你会成为这个世界永远无法抹去的名字。你将被记住、被恐惧、被敬畏……」

    他的语气渐渐转烈，像从地底升起的火舌，一层层包裹着炙热的渴望。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再无遮掩，赤红如血，灼灼如火，里头燃着难以言喻的yUwaNg、贪婪与占有，就像一头终於不再假装的野兽，露出真面目。

    「所以，卡尔……别再让我失望。」

    他往前一步，声音低得几乎像在呢喃，却重重地压在卡尔的心上。

    「你不是圣人。你从来就不是。你是我用血与诅咒、以命运和黑暗锻造出来的——王。」

    「你属於夜，不属於救赎。」

    他目光紧锁着卡尔，像是在说服，更像在命令；但那背後藏着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怕他失去、怕卡尔离开、怕这份从混沌中孕育出的连结，被所谓的「光」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