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後,天气逐渐转凉。校园里开始飘着梧桐叶,风一吹,树影摇曳,像是一整排静静低语的身影。走廊边的公告板换上了各社团的冬季活动宣传,满满贴了三层,有些甚至斜贴着,角落翘起仍不脱落。
林睿彦总是快步走过,不怎麽在意这些热闹。但最近,他的脚步常常在一张又一张印有「场控组」字样的宣传前停下来。那是一种奇怪的习惯——好像他也不是真正在看什麽,只是视线总会被某个名字、某张照片g住。
晓乐的名字总在那里。副组长、主持人、流程主导,「百人同好社群讲座」的负责人之一。他穿着紫边制服、系着紫领带、戴着猫耳朵,站在一群学生中间说话。照片虽然是现场抓拍,但他的表情始终稳定、眼神直视镜头,像知道自己会成为画面的焦点。
那张戴着猫耳的照片,林睿彦不小心看了太久。离开前他压了压背包的背带,低声咕哝一句什麽,把视线移开。
某天下午,林睿彦加完课从实验室出来,天sE还早。风里透着Sh气,但没有下雨。他难得转进了活动中心,在二楼一间宽敞的讨论室里,看见晓乐正站在白板前,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声音清晰地划过空气。
「……流程是这样,B场舞台转换时间五分钟,接到A场音控讯号再放主持人登场音……」
晓乐语速稍快,却让人听得明白。对面两位学长时不时点头,甚至掏出手机开始录影。那个场景,让林睿彦联想到他第一次听晓乐报告的样子——那天也是这样,他站在台上,从容、自信,让人无法忽视。
林睿彦没走进去,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到结束,晓乐一打开门就看见他,先是惊讶,接着眼睛一弯:「欸?你今天怎麽来啦?」
「我只是刚好下课路过而已。」林睿彦皱眉,语气里没有责怪,反而像是某种被戳破的慌张。
「但你站在门外等我耶,这行为……就像是要约我吃饭一样浪漫。」晓乐笑着,语气里那点戏谑轻巧得像羽毛,却不经意撩动了心里什麽。
「我只是刚好路过。」林睿彦再次强调,像是要说给自己听。
「喔~好巧喔,你上次说刚好也是在图书馆对面,然後接下来三晚都刚好遇到我。」
林睿彦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晓乐鞋上的猫爪吊饰晃来晃去。他知道自己正在被牵着走,对方的节奏、话语、甚至表情,都像是在默默调整这段关系的重心——而他,明明不擅长这种游戏,却从来不拒绝,总是愿意参与。
他们一起走到学餐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冷风夹着饭菜香味与人声,让整个校园像一锅熬得刚好的汤。晓乐买了一罐可乐和一份J排饭,边走边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吵?」
「不会。」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林睿彦看了他一眼,想了几秒才说:「……你不像一般人,但是也没有到奇怪。」
晓乐噗哧一声笑出来,举起汤匙像挥旗一样:「你这个人,真的很不会说话耶——但我喜欢。」
林睿彦难得没有避开,而是偏头凝视他几秒,语气低下来:「你一直在引导我们的关系,对吧?」
「嗯?」
「你没有说过我们是朋友。你也没说过我们不是。」
晓乐原本夹着J排的手的动作停住了。桌上的可乐冒出气泡,「噗」的一声断断续续地响。他低头盯着瓶口,看起来像是正在等待某种自然平息。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压得很轻:「我不知道什麽叫朋友。」
林睿彦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晓乐只是暧昧、只是在玩语言的边界,但这句话——「不知道」,是种ch11u0的诚实。他突然想到某次夜里的自修室,晓乐看着一个动漫角sE,语气轻得像风:「我喜欢他,因为他明明都受伤,还一直笑。」那时他没太在意,只当作一种中二式的共鸣。但现在想来,那个笑,可能不只是角sE的事。
林睿彦没说话。他把视线转回餐盘,慢慢把饭一口一口吃完。汤匙碰撞边缘的声音很轻,像是小心翼翼掩盖着什麽。
晚餐快结束时,晓乐忽然问:「你明天有空吗?」
「有啊,怎麽了?」
「跟我去仓库搬音响。我们两个人搬得动的那种,不会太重。」
「好。」
「搬完可以请你喝可乐吗?」
林睿彦微微g了下嘴角,「……你在说我请你吧。」
「欸?被你发现了。」晓乐y是将话题转开,笑着把可乐x1了一大口,眼尾弯得像一抹月光。
那晚回到租屋处时,林睿彦没有立刻开灯。他坐在书桌前,隔着黑暗看着窗外的星星,冷风从窗缝钻进来,让他下意识抱住了手臂。
他打开电脑,萤幕亮了起来,却没有开始写程式。他只是静静看着桌上的可乐罐,里头还剩下一点汽水,气泡已经散得差不多。
脑中那句话又浮了出来——
如果他真的是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那会怎麽样?
不是恋Ai里的那种喜欢,不是大张旗鼓的告白或玫瑰,而是某种潜藏在每日交会中的微光。
是那种,会让你在公告板前停下脚步的喜欢。
那种,即使知道自己不擅长,但仍想学着接住对方的喜欢。
凌晨快两点,林睿彦从梦中醒来,喉咙乾得发紧。他m0黑走出房门,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路过客厅时,他的脚步停住了。
晓乐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房间没开主灯,只有电脑萤幕的白光映在他脸上,泛着灰蓝,像月光里的影子。他的背有些驼,肩膀紧绷,手指交握放在膝上,眼神直直地盯着某个看不见的远方。笔电画面上闪过一排又一排的讯息提示,Discord、论坛、推特,还有一页页活动资料未完成的表单,全部无声地亮着,像某种没人听见的呼救。
林睿彦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里一阵说不清楚的发闷。
那不是什麽特别的姿势,也不是特别悲伤的表情。但他就是感觉到了──那是一种极端的静止,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空」。
他轻声叫了一句:「晓乐?」
没有反应。
他犹豫了一下,靠近一步,声音也放低了:「……你还没睡喔?」
晓乐眼睛是睁着的,却像根本没看见他。那不是分心,也不是冷漠,是……没办法。
就像被什麽堵住了五感,他整个人像漂浮在什麽深水里,沉到连声音都听不见的地方。
林睿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更多。他不是不知道该说什麽,而是不知道该怎麽说进晓乐的世界里去。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用着同一台热水壶、同一张饭桌、同一个Wi-Fi,却好像隔着两个世界。
他曾经觉得自己慢慢有靠近一些,像是在晓乐围起的圆周边缘试着蹲下来、伸出手,甚至得到过几次微笑与调侃作为回应。他以为这就是接近的证明。
但现在他才发现,那不过是晓乐习惯X的善意,一种表演式的亲昵——真正的他,一直都藏在这种静止的深处,从没让人真正踏进去过。
他站了一会儿,喉咙乾得发烫,心里却冷得出奇。他终於只是说了句:「……晚安。」
说完,他像什麽都没看见一样地转身回房。经过厨房时,他顺手关了灯,只留那盏暖h的小台灯照着晓乐的身影,像替他在夜里守着某个退路。
但他知道,那光照不到晓乐现在待的地方。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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