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期期中考的脚步逐渐b近,学校的图书馆也渐渐热闹起来。自习室里永远有人霸着角落的位置,一杯手摇饮放在旁边,手机倒扣,耳机塞入耳中,每个人都陷入自己的计画与压力里。
林睿彦却是坐在学生会办公室,一边整理着迎新活动的後续纪录,一边时不时转头看隔壁的晓乐。
晓乐蹲坐在一张没人用的会议桌上,抱着笔电,毛茸茸的猫耳朵仍然稳稳地戴着。他正在调整活动影片的片头字幕,嘴巴微微撅着,时而敲敲键盘,时而拿起桌边的可口可乐喝一口,眼神没有离开过萤幕。
「你怎麽不去图书馆读书?」林睿彦忍不住问。
「太吵了啊,这里b较安静。」晓乐头也不抬,「而且有你在,我b较放心。」
林睿彦有点错愕,但什麽也没说。他不是没听过人说晓乐说话有时很暧昧,但每次晓乐说出类似的话,他总是无法马上消化,心里就像被羽毛轻轻撩过,痒得难耐却又不敢抓破。
「你放心我什麽?」
「放心你不会对我怎样啊。你不是那种人。」晓乐语气理所当然。
林睿彦低头假装继续看文件,但其实脑袋早就乱成一团。他突然想到某天晚上,他回宿舍拿笔记时,无意间撞见晓乐在房间里卸妆的画面。那张平时张扬又神秘的脸,卸下层层伪装後只剩下一个人,一个瘦削、专注、又有些脆弱的身影。
那画面深深刻在他脑海里,让他从那天开始,再也不敢简单地定义「晓乐是怎样的人」。
「你之前说你有办活动经验,是什麽样的活动?」他试着把话题带开。
「喔,高中的时候Ga0过百人动漫同好交流会。」晓乐终於放下笔电,坐到会议桌边,「那时候没人想帮我,但我就是想办。後来发文到社群,有人响应,有人来场勘,最後还真办起来了。」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林睿彦本来想说:「你好厉害。」但不知为什麽,他听出了一点什麽。他试着更轻声地问:「那时候……你一个人吗?」
晓乐笑了笑,喝了一口可乐,「怎麽可能一个人办,但到最後,感觉就只剩我一个人。」
他低头盯着可乐瓶,猫耳在灯光下微微晃动。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以为他们是朋友,但一转身就说你恶心,说你在装、在骗,还有一个人偷偷用假帐号在网路上发我的黑照……」
林睿彦一瞬间不知道该怎麽接话。他以为晓乐不谈过去,是因为高傲,或者神秘。但他现在知道,晓乐是真的不愿提起,因为那全都是伤口。
晓乐突然抬起头,眼神很坚定,但是透露着一丝悲伤。
「所以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回头看了。」
林睿彦点点头。他想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但又怕说得太早。
两人陷入沉默,只听得见晓乐滑动滑鼠的声音,还有冷气的低鸣。
过了不久,林睿彦站起来,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投币,买了一瓶可乐回来,递到晓乐桌边。
晓乐接过,没说谢谢,只是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里没有尖刺,也没有自嘲,只有某种近乎温柔的坦白。
其实那天半夜,晓乐坐在书桌前,萤幕亮着,但眼前的文字像溶在水里。他盯着其中一行档案标题看了很久,却没办法让脑袋去解读它的内容。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画面停了将近十分钟。
左手扶着脸以免掉到桌上,右手手指紧紧的嵌入大腿,指关节发白,试着保持一定的清醒。他不是不知道时间,也不是忘了该做什麽。只是有些时候,心里会像突然掉进一个深井,一切都变得很遥远——动作、声音、甚至自己的名字。
那感觉不是痛,是「无力」——一种像电池彻底乾掉的空虚。他也试过努力把自己拉回来,像以前练习唱高音一样,b自己打开喉咙、调整共鸣,但这里没有音阶,也没有指导老师,只有一团没有形状的压力,像冰冷的棉被SiSi压在他x口。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
「晓乐?」
那是林睿彦的声音。乾乾的,带点困意。
晓乐心里微微一震。
他听到了——真的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林睿彦走到他身後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人站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鞋底压到木地板微微下陷的声音,都清楚得像针扎。
他想转头。
他真的想。他不是故意不理,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麽「打开」自己。
他心里闪过一堆声音:
「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怎麽又失眠?」
「这样下去不会出事吗?」
「要不要我帮你看活动的排程……」
「你累吗?」
每一句话都可能从林睿彦口中说出来,他想像得到,也怕得到。
因为只要那人真的靠过来,只要问了,他就会崩掉。
所以他只能继续维持那个姿势——像一个安静的石像。明明有千百种回答在心里转,可他就是无法让嘴巴动一下。
他听到林睿彦又叫了一声,更低了,也更近了。
他的指甲无声地掐进手心里,拼命让自己维持平衡,像踩在悬崖边一样小心。他想,如果自己这时候有任何一点回应,那他藏得好不容易的那一层壳就会裂开——里面的狼狈、脆弱、困惑,会全都泄出来。
他不能那样。他不能总是让人收拾自己的状况。
於是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是拒绝,是退後。
然後他听到林睿彦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接着脚步声离开了,脚底那点压力松开来,他甚至听到了对方路过厨房、转身关灯的声音。
晓乐的喉头动了动。
他想开口,但声音卡在舌根底下,像一口呛进肺里的水。
终於,他只是眨了眨眼,指尖慢慢松开,手心一片Sh凉。
他没有回房,只是往後仰了一下,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发呆。那盏台灯的光线温温的,照在他身上。他知道,那不是他自己留的灯。
是林睿彦替他留的。
他忽然觉得喉咙里有点酸,像某种想说的话已经在那里绕了一整圈,但还是找不到出口。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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