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了船上的烛光晚餐,我们到达港口后已经很晚了,坐了夜班航空回去。
一旁的脩无枫津津有味地看着《明朝那些事》,她还时不时笑出声:“这作者真厉害,残酷的改朝换代还写得这么有意思。”
本来见她主动提及往事,我想问趁机问她那幅画的事情,还在组织语言的我,瞬间就被她说的话给吸引了。
“张士诚,真怀念,也是,明史不能没有他。”
脩无枫不再有笑意,她很认真地看着。
“张士诚是你的朋友吗?”
“是。”
张士诚是元末与朱元璋争天下的江浙一带的枭雄,他盐贩起家,人虽然狠,但安于一隅,没什么远大志向,最终被朱元璋打败。
他对苏杭一带的百姓非常好,至今苏州的人们还在怀念他,农历七月三十的时候大家专门点香烛怀念他,那晚姑妈、青叔做席吃饭,饭后散步出去看了看夜河上的烛莲,他们便跟我讲了张士诚的故事,所以我才认识他的。
而脩无枫居然和他是朋友,我现在才有她活了上千年的实感,她是在历史中走过的人。
我摇着她的手,祈求道:“多跟我说说吧!”
脩无枫笑着,她的眼睛弯弯,“我遇见他的时候,难得下小雪,他和弟弟们正在泛舟运盐,不小心和我的游船撞了,原来是手冻麻了,方向不受控制了,我便邀请他们上来,煮酒交谈,称兄道弟……我当时为了行走方便,是做男人扮相。”脩无枫解释道。
“哦~”脩无枫男装的样子,一定是翩翩君子如玉树芝兰,另无数姑娘芳心暗许吧,“那你们聊了什么啊?”我就像热心的吃瓜群众,想知道那些崇拜但又无法接触的伟人生活。
“一开始是聊些一些家计生活,世道艰难的琐事,谈话中也看出他是有责任有能力的人,喝醉后,他爱吟诵杜子美,是个心中有天下之民的儒生。”
“是呀,他也是个有骨气的人,至死都不归降于朱元璋,如此有仁心又有气节,所以苏州百姓至今还在怀念他。”
脩无枫神情暗淡下来,她说:“我记得那晚下雨,秋夜冻人,仿佛回到我们刚遇见的那天,我知道他有难,想带他和家人出城,但是他在我面前把家人杀了,断了自己的后路,最后自缢而亡了。”
我眨一下眼睛,张士诚就这点不好,“是呀,他把家人给杀了。”
脩无枫没有说话,帮我把滑下去的毯子拉上来,“死亡就能把想要的人永远绑在一起了。”我惊讶地看向脩无枫,她睫毛成扇,遮盖住自己的情绪。
要不要问?为什么阳心峰中有个女人画像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问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她要是直接说“我对你好都是因为你和我故人长得像”的话怎么办?
那个白发女人的画像在他们的藏宝阁中,但是又隐秘地放在柱子上的瓦罐里,是不是也是仙鹤呢。
我尽管只在画掉下去的瞬间,匆匆一瞥,但是画中之人的样子我竟然记得如此牢固。那幅画画得真好,她在看着给她作画的人,白发像是水流一样随风而流动,尽管她神态有点紧张,但是作画人依旧把她画得美到失语。
这女人的皮相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脩无枫十有八九是认识她的,而且说不定有时候看我就像看她一样。我突然想起来在鬼市客栈后的石阶上,她忘神地看着我,眼里情深如烈火之海。
我的心突然裂痛,她看的人并不是我。
脩无枫在一旁问:“小憩,你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困了。”
忍耐着发热的眼皮,如同忍耐着的问题。
……
下飞机后,就见到骚包的黄毛来接机了。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头发挑染了几根红的,像个妖怪一样。
他高高地举着接机牌,扭扭屁股,“老大~~老大~~我想死你啦!”
我和小让都想装作不认识他了,脩无枫神态自若地走过去,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黄毛接过行李,说:“’不辛苦不辛苦!张道士真的被你炒了?”
“怎么?你想劝我吗?”脩无枫斜看向他。
“咦惹,哪里的话,您做得搜古!搜古!他一走,我就是事务所的第一管事的了,就是嘛……我做的饭没这么好吃,希望您不要介意。”
我在一旁举手说,“我做我做!”
黄毛看着我,孺子可教般地点点头,“好,我同意。”
“事务所主要由小憩管,你还是打下手。”脩无枫说。
“啊?”黄毛傻眼,“为啥?”
脩无枫勾着唇说,“因为她比你强。”
……
又是一次深夜归家,只是在门口有个熟悉的人——张文殷,他的脚边有个小行李箱。
他胡子长上来,消瘦了许多。张文殷走上来,“无枫,我们谈谈。”
脩无枫面无表情地说:“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张文殷看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他走过低下头,说:“对不起。”
我赶紧叫他抬头,“没关系没关系,你当时也自顾不暇,反正最后大家都没事。”他还是低着头。我对着脩无枫说:“脩无枫啊,事务所不能没了张文殷的。”
不要把场面搞得这么难看吧!我浑身都不自在。说实话,我觉得给两人一个台阶下就好了,毕竟张文殷帮脩无枫做了很多事,他一走,也得带走不少“商业机密”啊。
而且多少都有主仆情谊吧,我何德何能让两人决裂啊。突然想起画中的女人,我停止了思考。
黄毛也在一旁开口,“咳咳,张道士做饭还是好吃的。”
小让也说,“对啊,张哥哥很靠谱!”
脩无枫说:“既然给小憩道歉了,那你可以走了。”我们都想不到她心意居然这么坚决,脩无枫推开了门。
张文殷在身后大喊,“我知道你最讨厌什么,但是因为李憩本身就来路不正,我不可能像对你一样全心全意地对她!”
脩无枫回头,甩袖,一根长长的黑尾白羽飘向张文殷,张文殷接住,羽头还有褚红色的血。
“这是给你的报酬,我们缘分已尽,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我们进去,关上门,独留他在门外。
气氛略显沉重,黄毛跑上去问脩无枫,“老大老大,你痛不痛,这么长的一根羽毛呢。”
脩无枫的右手隐在衣袖里,说:“没事,你们去睡吧。”然后独自一人往前走。
我想跟上去,黄毛拦住我说:“你别跟上去,老大在伤心呢,你以为我真想挽留张道士吗,还不是怕她伤心。”
“既然伤心为什么还要赶他走。”
黄毛皱眉看着我,叉腰,“我还想问你呢,还不是因为你,你和张文殷发生了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他只是太在乎脩无枫了,然后忽略了我而已,我也觉得小题大做了。”
“那你可欠老大一个人情哦,等下你盛点汤去给她喝,我在厨房煲了一下午的乌鸡汤,就等你们回来喝的,但现在……”黄毛无奈地摊摊手,“老大是女人,我不方便过去找她,等下你就拿过去啊,如果有用的话,你也欠我一个人情哦。好了,我太累了,我回去打排位了。”
黄毛真好,就喜欢他这种助攻!
我把小让侍奉好,让他睡好觉后,便把汤放在篮子里走过去找她了,月亮在湖面上摇摇晃晃,今晚有冷风,得多添些被子了。
我酿酿跄跄地走着,右腿还没好,平时割地板割草用得很爽,糟蹋了弑神刀,现在吃它一割,可真是痛入天堂。
我来到徯醉阁,阁楼亮着,我呼喊了几声,“脩无枫~我来给你送吃的啦。”
阁楼上的木窗打开,脩无枫看着我,她的头发仿佛要垂下来似地被风吹着。
门打开了,我走进去,楼下的东西不多,只是四周点上了灯烛,照明而已。
我走上楼梯,她的房门已经打开,一进来便感受到风的凉爽,这里也是点了几盏灯笼,完全看不到现代的家具和电器。
只有一个梳妆台,一床,还有一桌,她正坐在圆桌前,似乎洗完澡了,身上一股清香,黑发有几缕散落到脸颊上,脩无枫的脸在火烛下泛着朦胧的红,她说:“不好意思,有点简陋。”
天哪,这么一大个庭院都是她的,她居然说简陋。我把篮子放在木桌上,“黄毛煲了点鸡汤,我送过来。”
“谢谢。”脩无枫喝了一口,食欲不佳的样子,迟迟没有入第二口。
“要是不想喝,不要勉强。”
“这个汤有点糊了。”
啊?我拿过来尝一口,果然,黄毛啊黄毛,我不该信你。我把鸡汤放回去,说:“明天我给你煲个好的。”
脩无枫笑了,她站起来走到窗台前,风吹着她的秀发,一阵阵清香吹过来,让我有点醉意。
“你只是过来送汤吗?”
“嗯……不是,我过来陪你,我怕你会伤心。”
“张文殷?虽然有,但毕竟得割舍。”
她向我走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还怕你内疚。”
我确实有点内疚。
“其实你不用的,出发的时候,我曾交代过他要好好保护你,他食言了。我们明明是同伴,他根本不管你,无视也是一种伤害,只是因为你没事,所以你都忽略了。如果你仔细回想,就会发现很多时候都是你自己逃出生天。”
“弑神刀和二郎救了我很多。”而这两个都是脩无枫送我的。
“因为你聪明,懂得怎么用。”脩无枫笑着说,她问:“已经很晚了,你还要回去吗?”
我脸霎红,“才几步路,我当、当然要回去。”救命,我说错话了,我不想回去的!我口是心非,快挽留我。
身后一个柔软贴过来,脩无枫贴着我的左耳说:“我送你下去。”
绝别 享受了船上的烛光晚餐,我们到达港口后已经很晚了,坐了夜班航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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