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余香

    冷静了一周，宇诚没再主动联络昕甯。

    不，是他不敢。

    那天晚上，他只是站在街角，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人群中。她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追上去。他告诉自己要理X，要给她空间，但内心却像是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远去，像是丢失了什麽重要的东西，却说不出口。

    接下来的日子，秋意渐浓，台北的气温逐渐转凉，而公司的案量也随着进入年度尾声的步调暴增。部门接连收了几张跨区的企划案，宇诚作为中段流程的采购协调，日常b以往更早进公司、更晚离开，连午休也变成「十分钟吃饭、五十分钟盯资料」的节奏。

    某种程度上，他很感谢这样的忙碌，因为只要手边没空闲，他就能暂时忘记自己其实还在等待，等她的讯息，等她再次出现在那张捷运站的长椅上，甚至等自己鼓起勇气再次传讯问候。

    但她还是无所不在。

    冷气送风声像她夜里的低语、红茶罐瓶身的触感像她温热的指尖、就连在路边听见某人哼起熟悉的歌曲，他都能瞬间想起她闪烁着笑意的眼神。

    他终究明白，根本无法忘记她。

    那天午休时，同事们照旧在茶水间里聊天打P，小芸又因为乘法算错被主管提醒，哀嚎声此起彼落。他以为可以继续这样过下去，直到那天午休，一个不经意的手滑，改变了一切。

    「咦？」他微微皱眉，点进一则贴文，是某cHa画帐号新上传的一则图文故事，标题是《玻璃公主．第29夜》。

    画风有些熟悉，是他似曾见过的那种笔触-柔和的线条与淡淡水彩感的配sE。角sE的眼睛特别有神，像是藏着说不完的故事。

    但最让他驻足的是主角，一位身穿白裙、头戴小小皇冠的少nV，站在破碎的玻璃塔中，周身是嶙峋的尖刺与悬崖，她却依旧坚持站立。

    一旁的故事这麽写着，

    她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一位拥有易碎身T的普通nV孩。她的世界是由玻璃砌成的，一不小心就会碎裂。即使如此，她依然努力地微笑，她知道，那些愿意靠近她的人，都会因此受伤，所以她选择独自站在塔里，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光发热，却不让自己靠得太近。

    宇诚心头一震。这句话太熟悉了。

    是昕甯，她曾经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再加上这种笔触、那样的文字语气、甚至角sE嘴角微微上扬却隐含疲惫的神情，他几乎立刻确定。

    这，是她。

    帐号名，「G-Rin」。

    他记得，她曾在某次搭话时笑说，「如果我真的去当cHa画家，笔名会用G-Rin。」她还解释那是用自己的名字甯的变化，而且G可以代表玻璃Gss。

    他指尖一顿，屏住呼x1，继续翻看她的作品。

    每一夜的内容都是一页cHa画搭配短文，有时是梦，有时是记忆，有时是她与外界的虚拟对话，有时是一场与魔法师的邂逅，有时是她与风JiNg灵的夜谈。

    一位住在玻璃塔中的nV孩，身T虚弱、无法奔跑，只能靠画笔记录世界、幻想冒险，这个玻璃公主时而倔强、时而疲惫，但每当读者以为她会倒下时，她却总能在下一篇中重新站起来，擦乾眼泪说，「我还可以再试一次。」

    在第15夜的内容中，玻璃公主曾偷溜出塔外，与一位路过的「迷路的旅人」共度一夜。画面简单，两人躺在草地上，背後是满天星辰茶，旅人问她，「为什麽你不离开玻璃塔？」

    她低声说，「因为我一出生，骨头就b别人脆弱，血Ye也流得慢，连走路都会喘。这世界不允许我奔跑，所以我只能坐在塔里，用眼睛过活。但你知道吗？就算只能看着，我也想记住这个世界的样貌。」

    他看到这里，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一直都在说自己的故事，她一直用画笔，记录她的现实人生，用角sE的语言，把无法直说的心事托付给世界。

    每一则留言底下都有些粉丝留言，但没有几个人能真的看懂这背後的意义。有人赞美画风清新，有人觉得文案富有想像力，但宇诚却清楚，每一笔、每一段话、每一次公主跌倒後的沉默，每一段冒险，每一场分离，每一个角sE，其实都藏着她的真实经历缩影。

    他忍不住翻到第一篇开始看起，那是第一夜的故事。

    「公主，这不是你的错。」

    「那谁来承担这个世界的错呢？」

    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x口，声音清脆。

    「这里，是空的，易碎的。因为我不敢Ai，不敢被Ai。」

    「我怕我身上的裂痕，会在拥抱中碎裂成渣。」

    宇诚怔怔地盯着这段话许久，心脏像是被尖刺轻轻划过。

    昕甯曾经说过，「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个会伤人的人…明明没有恶意，但靠近我，却会让人承担很多不该有的压力。」

    当时他只当是她在自嘲，现在才明白，那是真实的痛。

    他继续翻阅，一篇一篇地读，直到时间被午休结束的铃声拉回。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眼角已Sh，萤幕还停留在最新一篇cHa画，最新一夜，《玻璃公主．第30夜》，那一夜，玻璃公主终於再也没有将旅人赶走。

    她只是低头，小声说了一句，「你会後悔的喔。」

    旅人摇摇头，「我只会後悔没有早点遇见你。」

    宇诚盯着那行字，彷佛有什麽东西从x口深处猛然涌上来。

    他彷佛看见她画下这段文字时的模样，眉头轻皱，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然後停顿片刻，才一笔一笔地画出旅人的回答。

    这就是她。

    她害怕靠近，害怕被依赖，更害怕让人失望。她不曾说破，只是一再保持距离，用「我没事」「我很好」把那些脆弱挡在安全线之後。

    她不是不愿靠近，而是不敢拖着病T让别人陪她一起辛苦。

    宇诚低头盯着手机萤幕，静静看着那张图许久。

    他一度想留言，输入了好几行文字，又删掉，最後只留下几句话，

    你画的公主，很勇敢。

    但我想对她说，就算会碎裂，我也愿意留下来。

    因为我发现，b起受伤，我更怕，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他没有按下传送键，只是将这句话复制下来，贴到自己便签里，像是写给她，也像是写给现在的自己。

    当天下班，他如往常一样走向捷运站，坐在熟悉的长椅上。人cHa0来来去去，没有人注意他，而他也不在乎。

    冷风袭来，他双手cHa在外套口袋里，脑中不断回放那些图文片段、那些对白...

    「就算只能看着，我也想记住这个世界的模样。」

    「我只会後悔没有早点遇见你。」

    街边的便利商店亮着灯，店里的暖气将玻璃雾成一片，像她笔下那片半透明的塔楼，脆弱而孤单。

    他抬起头，望着夜空。

    星星没有b其他夜晚更明亮，但他知道，这一刻，有些什麽，在心里悄悄碎裂，又重组。

    他低声喃喃，「即使公主赶旅人走，我不想走了，因为这里…有你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