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他怎麽敢奢望?

    翌日清晨,林澄风同样穿上运动服,沿村边小路开始晨跑。

    远处的中央山脉还笼罩在薄雾之中,耳边传来清脆的击球声与阵阵欢笑,他放慢脚步,路线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小学後方的球场。

    晨雾还未散尽,他远远看见吴彦棋蹲在本垒板旁,指导一个全身穿着护具的孩子如何更轻松地接捕。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吴彦棋的守备位置是捕手,这似乎还跟自己有关。

    yAn光穿过云层缝隙,斑驳地落在他的身影,这个球场明明破烂不堪,小球员们也零零散散,那人却依旧全神贯注。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林澄风凝视着,思绪不禁回到高三那年,第一次加入球队那天。

    林澄风就是大家口中的星二代,他的父亲林曜川曾是台湾的传奇投手,以刚猛的直球闻名,他的投球姿势和球风很大一部分也都是受那人影响,无疑是他人生中最早的教练与偶像。

    林澄风从幼稚园开始就跟着父亲打球了,他很有天分又练得勤,少bAng、青少bAng、青bAng每个阶段都顺利入选国家代表队,大家都说他遗传到了父亲的好基因,是台湾bAng球的明日之星。

    然而林曜川却在他高三那年,爆出参与地下签赌,媒T铺天盖地的报导将他父亲从神坛推下深渊。父母因此离异,他便跟随母亲回到位在台东的外婆家。

    当时全国高中bAng球联赛即将开打,他原先所在的学校是bAng球名校,每年都有不少毕业生进入国内职bAng,绝不是转学的好时机,但林曜川的丑闻让他无法继续在那样的环境中待下去。

    况且,他早已计画毕业後立刻前往美国职bAng发展,这场联赛对他而言也并非那麽重要。

    转学第一天,东部的YAnyAn几乎要把简陋的球场烤得烧焦,全队十五个球员正於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热身,与之前待的强校截然不同,这里是社团X质,训练松散、装备破烂。

    「新来的,过来集合!」教练拍了拍手,简短介绍道:「这是林澄风,从今天开始加入我们球队,他是投手,你们应该都认识。」

    队伍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夹杂着几声好奇的窃窃私语。

    大家总说bAng球是九个人的运动,可林澄风深知自己和这些人的目标不同,他也无心强求,反正就只是暂时度过这一年,除了练习时最低限度的互动外,没打算和大家打成一片。

    在教练指示下,他被安排和三年级的正捕手一起练习,毕竟如果捕手接不住自己的球,他也不用上场了。

    几颗传球热身後,他用钉鞋踩了踩乾裂的红土,站稳脚步,抬腿投出。白球瞬间像是撕裂空气,於捕手手套发出一声重响。

    「靠,这球有没有150啊?」捕手甩了甩发麻的手掌抱怨,差点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一旁假练习真偷看的队员们也全都目瞪口呆。

    「好猛,不愧是林曜川的儿子!」

    「他为什麽要来我们这种乡下?」

    「你们没看新闻吗?他爸Ga0那什麽签赌啦……」

    「喂!」一位个子不高的学弟突然把整箱球重重放在地上,「大家别偷懒了,赶快来练球!」

    林澄风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瞥了那人一眼。

    其实没关系,他早就听多了,一点也不在意,在原本的bAng球名校里,这样的言论只有更刺耳、更难听,至少在这里的大家,多半只是抱着好奇吃瓜的心态。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林澄风全程几乎没有参与团队练习,只是按照自己的训练菜单完成了投球和T能锻练。

    夕yAn西斜,第一天就这样匆匆结束。

    「教练,再一球!」有人却明显意犹未尽,林澄风看了一眼,正是刚刚那位学弟。

    「吼,好了啦!回家打游戏了……」其他几人拉着衣领不断搧风,却怎麽也驱赶不了这烦躁的酷暑,还有那人过分强烈的热情。

    吴彦棋拍了拍手套,弯下腰,眼神b正午的太yAn还要炙热,「拜托,真的最後一球。」

    教练看着Si赖在场上不走的他,叹了口气,终究是熬不过,他抛了一球击出却明显打歪,「啊!抱歉抱歉,我重打一颗。」

    可就算是这样一颗明显接不到的滚地球,吴彦棋也总会拚尽全力去扑,将自己Ga0的一身土再傻咧咧地笑,乐此不疲。

    林澄风一眼就看出来,十五个球员中,只有他一人的热度和大家不一样。

    可他不懂,反正是支没希望的球队,为什麽要这麽拚?

    当天结束後,吴彦棋突然跑来找他搭话,「学长,我可以接接看你的球吗?」

    林澄风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头也不抬地问:「你守哪个位置?」

    吴彦棋眼睛一亮,「三垒!」

    林澄风熟练地将球袋上肩,面无表情道:「算了,接我的球你会受伤。」

    那时的他球速已经接近一百五,若没接好,手指非常容易骨折,这真的不是闹着玩。

    「没关系的,学长,一球就好!」吴彦棋不Si心,又追了上来。

    林澄风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眸,「给你个建议,与其练三垒不如去练捕手,不然等三年级的毕业後,你们球队就没人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毕竟他有自己的bAng球梦,没必要和这群人玩扮家家酒。後来林澄风才知道,这人是真的把他随口的一句话听进去了。

    几天後,吴彦棋的手套就突然换成了捕手专用,每次练习也总缠着球队唯一的三年级捕手取经。林澄风不禁冷笑,觉得他真的好傻。

    但最傻的,莫过於那个暴雨天。

    春天的天气变化多端,放学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练习临时取消,林澄风回家时经过球场,听见里头传来声音,探头一看,隔着白花花的雨幕,见吴彦棋独自对着场边的水泥墙丢球。

    雨大的球场几乎变成了小型湖泊,吴彦棋的钉鞋完全浸在水里,整个人脏得就像是在泥巴坑打滚,却仍专注地对着墙壁投球、接球、再投球……

    「你疯了吗?」林澄风大吼。

    当时,浑身Sh透的少年却举起一颗泡胀的球,像捡到宝似地笑着,「球x1水後会变重,这样可以练……阿嚏!」

    喷嚏打断他的话,也打碎了林澄风想问的为什麽——

    「教练,那个人又来了!」

    孩子的喊声将林澄风的思绪拉回现实,吴彦棋也顺着男孩的视线转头望来。

    场边的林澄风突然意识到这麽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在雨中傻笑的少年,和眼前这个跪在破烂球场教孩子的男人,眼里燃着同样的火光。

    这时,吴彦棋起身小跑步过来,他原本下意识要离开,却被突然喊住:「林澄风!」

    他停下脚步,见吴彦棋嘴角扬起旧日那抹弧度,「真的是你,你怎麽在这?」

    吴彦棋其实完全可以直接相认,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过是几个月的队友关系,说出来未免太刻意,反倒像在拉近距离,他忽然想起以前国文课本里,范进中举後赶来攀关系的亲戚邻居们,不禁暗自苦笑。

    他不想让重逢变得那样尴尬,更不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早已被忘记,虽然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希望林澄风会记得,但自己也只是众多球迷之一罢了,又怎麽敢奢望太多?

    林澄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望着他,突然问:「你是这里的教练?」

    吴彦棋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的。」

    答完後又是一阵沉默,林澄风瞥见他明显犹豫着什麽的眼神,嘴角轻挑,「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吴彦棋深x1一口气,鼓起勇气,「附近就只有这座球场,你要是想用,跟我说一声就好。」

    老实说,他只是私心想找机会接接看林澄风的球,哪怕是狡猾地以球场为交换条件卖个人情。

    当年他照着建议转去捕手,却因为最後那场b赛,自始至终一次也没有机会接到林澄风投出的球。而现在自己有经验了,他有足够的技巧避免受伤,可另一人依旧不愿意。

    「我不碰bAng球了。」林澄风摇头,语气格外平静。

    其实不是不碰,是他根本碰不了,但他不想在这人、在这个自己的球迷面前承认。

    吴彦棋望着他无波的眼眸,强压下喉间酸涩,他知道对方於球季期间出现在这,必定是发生了什麽,可他不敢、也不能问。

    他怕林澄风再次消失,然後自己就又要失去他的所有消息。

    「好吧。」於是他撑起微笑,似是不经意地道:「不过我每天早上和放学後都会在这,如果改变心意了,随时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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