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巴掌大的叶片上,顺着叶梗滑落下来,一点一滴,绵绵密密,轻柔至极。
李万里再次确认一遍所有人都安好,方才大步走到李度身边,低声道:“大少爷,您也去避避雨罢。”
他们此时正在之前的林地中,附近枝叶繁茂,倒是将雨水挡去大半,夜色渐起,不远处林木掩映间是一间已经被荒废不知多久的驿站,断壁残墙,塌了大半。
李万里分明记得,那时戚南不知为何飞身上前,举起朱门伞刺向华阳先生胸口,他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锐利的伞尖戳进了华阳先生的心口,紧接着周遭景色猛地一转,众人已经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服饰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众人共同做了一场白日梦。
只是不见了戚南。
虽然那破烂不堪的驿站可以更好地避雨,但谁也不敢靠近,都凑在一棵大树下躲着,惟独李度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李万里劝了半天看没有用,只好先接过他怀里的狗娃,让风娘抱着护好。这小娃娃也是没心没肺,一番惊变下来只是闭眼睡觉,好在不吵不闹,也算省事。
李度衣衫已是半湿,他凝视着林木深处,忽然开口道:“你说,他还会回来么?”
李万里一怔,道:“小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回来。”
“吉人?”李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说杀了驿丞或许就能出去,他便去了。我说你可以试试反杀,你也去了。为何你们总是如此轻信,我说什么,便做什么?”
李万里后退一步,单膝跪倒,沉声道:“万里命是昭山的,也是大少爷的。”
“命是昭山的,也是我的。”李度重复一遍,有些厌倦地闭上眼,揉了揉额角,“你先退下罢,等过今夜,天亮以后他再不来,我们便不等了。”
李万里:“……是。”
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李度知道那些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们期待自己给一个方向,带他们走出困境,所有人都是如此,总是不切实际将希望寄托在看似强大的另一个人身上。
可是他凭什么要帮那些人?只因为他生来便是昭山的大公子,就应当承担更多?可他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自己咬着牙、合着血、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摸爬滚打、拼尽全力,才一点点挣来的。幼时蒙训、少年苦学,从无一日懈怠,像是绷得不能更紧的弓,二十余载,最终换来的,除了昭山大公子的身份,还有什么?
雨渐渐小下去,浓云也渐渐散开,虽然夜更深,周遭却不似之前模糊一片,李度目光蓦然一凝,戚南回来了。
他手中仍是那柄朱门伞,撑在头顶,从驿站一堵残墙后的阴影里走出来,像是刚刚出现,又像是已经站了一会,伴随他的脚步,雨水一点点止歇,阴云散开,露出藏在后面的一轮圆月,清辉如同温柔的纱,一下子笼罩了整个天地。
两人隔着月光,如同隔着一条奔流的大河,明明并不远,水却又深又急,难以泅渡,总是要有一人先伸出手、迈出脚,拼尽全力,方能相遇。
但是现实中,谁都没有动。
李度的额发被雨水打湿,垂落着遮住了额头,倒显得他一张脸意外有些稚气,其实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江州城中许多王孙公子如他一般年纪,还是斗鸡耍狗,红袖盈香、活得十分惬意潇洒。
戚南望着他,李度也不动声色回望。
古怪的沉默弥散其中,像是掩藏着一个心照不宣的借口,直到被李万里惊喜的声音打破:“小七!”
李度依然不动,只是望着戚南一点点走近,看着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一条月光铺就的小径上,待走到近前,戚南合上伞重新背好,脸上有尚未干涸的水渍,应该是伞缘甩出的雨滴。
戚南开口:“大少爷。”
李度:“嗯。”
两人相对而立,还没有来得及再开口,就见李万里扑过来,将戚南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在他背上猛拍一记:“还好你平安无事!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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