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一片欢笑中,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就那么突兀地支在半空,不容忽视。
“怎么了?小创造者。”
第五月是这票脑子不太成长的人里,最温柔的那个,所以他在哄堂大笑中听到我的声音后,给我支了个台阶。
“没什么,就是头顶有双眼睛,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得见。”我轻飘飘道。
“眼睛?”冯越没看之前,习以为常地先问了一句,“什么眼睛?”
“大概是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我又看了一眼给解释。
“小创造者,我觉着你这个说法不准确,”谢虔也看了一眼,道:“应该是两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两双?
我感到疑惑,什么两双?不就一双吗?
我再抬头确认,与此同时,南宫语出惊人:“不是三双吗?两双泛红光,一双泛绿光。”
“三双吗?”冯越语气困惑,“我怎么看到了五双,三双泛红光,两双泛绿光。”
“我这边看到了八双,四红四绿。”第五月提供了另外一个说法。
数字越积越悬殊,俄顷,金纹说:“我看到看十六双,六红十绿。”
“若这样,那我应该是我们所有人看到眼睛数量最多的,我看到了三十双,对半开,十五红十五绿。”叶胜男最后说。
听着他们接二连三报出自己所看到的眼睛数量后,我有点迷茫,因为从我的角度,我就只看见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没有泛绿光的,也不是两双,更不是数字相差悬殊的三十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重申:“我真的就只看到过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我也能打包票,我看到了两双眼睛,一红一绿。”谢虔也强调。
南宫:“我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但是我这边看到了三双眼睛。”
“如果我们真的都看到了天空上的眼睛,那么为什么我们看到眼睛数量不一样?”第五月询问。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中有人在撒谎?”冯越分析。
南宫沉吟后,道:“倒是有这个可能。”
“那是我们谁在说谎?”我顺势问候,又拍着胸脯保证:“我说的绝对是实话。”
“我不是怀疑你,小创造者,而是我们现在各自提供的天空上眼睛的数量和颜色都各不相同,所以如果这些眼睛真的存在,我们中应该只有一个人说得是真话。”叶胜男犀利地指出来。
“那个……”争论开始前,就没怎么讲过话的元晦突然出声:“你们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你们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这怎么可能?”我第一个提出反对。
其他人纷纷附和,南宫指出:“元晦,如果我们说的都是事实,那么这就是个悖论。”
“悖论吗?”元晦诡异地笑了一下,邀请道:“各位要不要到我所在的为止,再抬头看下天空?”
“你站的位置和我站的为止能有区别?”
我嘟嘟囔囔抱怨着,率先走了过去。
站在他身边,他道:“你现在抬头看。”
“能有什么区别吗?”
看之前,我腹诽。
但是一抬眼,我人傻了。
就怎么说,这绝对可以当选我一生中最恐怖的时刻。
弄不好还可以和我第一次见元晦相媲美,争夺谁才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时刻。
我看见一个庞然大物。
它与夜色融为一体,足有一个足球场大。
密密麻麻的眼睛遍布全身,红色或绿色的光从这些眼睛里发出来。
至于之前,不过是在盲人摸象,我们每个人都看见了这个庞然大物的一角。
“……”
随在我后面的南宫,见到了我所见,震撼的无话可说。
少顷,所有人都看过了这个庞然大物。
“这是什么东西?”南宫找回声音问我。
我明白他是觉着我是这一系列作品的作者,于情于理都应该知道这怪物是什么,但事与愿违,我不认识。
这怪物要么就出自其他作者笔下,要么就是《荒宅》这个故事线自我孕育的,总而言之,我没写过它,也没见过它。
所以我爱莫能助,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那元晦,你知道吗?”
从我这里没有得到答案,南宫转脸问元晦。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着连我们创造者都不知知道的东西,我会认识,但是你既然问了,我就告诉你,我也不认识它是什么。”
元晦的老毛病犯了,话讲得啰里啰嗦就不说了,重点还很难把握。
我习以为常倒还好,第五月和谢虔跟他接触相对较少,以至于多少花费了番功夫才捋清他话里的重点。
这让谢虔吐槽道:“就简简单单一句:你不知道,被你说出了这么多花样。”
相较于谢虔的吐槽和信任,多年争锋相对的经历让南宫更了解元晦为人。
这让他从元晦那番弯弯绕绕的话里听出了门道。
“你说的是你不认识,而非不知道。”南宫指出,“所以你似乎并非一无所知。”
元晦被抓住纰漏,无奈地笑了一下,道:“果然,在面对南宫你的时候,我总需要更小心一点。”
“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我厌烦了元晦和南宫的针锋相对,直接问。
“知道。”元晦点头后,无奈地耸了耸肩,道:“本来不想说,但是南宫扣我字眼,给我揭穿了,所以现在我不想说也要说了。”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如果你不愿意,即便是我也扣不住你的字眼。”南宫直接给他戳穿,“你就是故意将话讲给我听的,等着我来问你。”
元晦的心思被曝光。
至此,我算明白了。
元晦的每句话都是套儿,等着猎物钻进去。
打一开始,他应该就知道这个怪物是什么,但是他不直说,而被问起来了,他话讲得弯弯绕绕,但却专门留下破绽给南宫,让他询问。
说到底,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至于他在计划什么,他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
他狡诈多疑,真心难辨,这我知道,但是我受够了,以至于我颇为疲惫道:“你能不能稍微真心诚意一次,别总整那么多套路。”
元晦微微一笑,道:“我亲爱的小创造者,你在说什么,我与真诚称兄道弟,就连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诚实和善良。”
“真诚会为有你这个朋友感到羞愧。”南宫讽刺。
元晦:“但是你会因为有我这个朋友感到荣幸。”
“是否荣幸,要等我看你告诉我那些为准。”南宫冷笑。
元晦回以一笑后,又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元晦,你这是又反悔了吗?”谢虔心急道。
我却不觉着他是反悔了,悔恨决定告诉我们这个怪物是什么。
我觉着他八成是在决定告诉我们那些,以及讲多少假话多少真话。
是假话里面搀真话,还是真话里面套假话。
南宫和我英雄所见略同,道:“元晦,过去十秒钟了,你决定好要告诉我们多少真话了吗?”
“你这话讲的真让我寒心。”元晦悲悲切切道。
南宫充耳不闻,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至少五成事实。”
我质疑:“可是就算他说了,我们又怎么能知道他的几成真,几成假?”
“我亲爱的小创造者,你不相信认识时间更久的我,选择了连真人都没见过的南宫?”元晦的悲伤变得真切,“你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选择他吗?”
“我不了解。”我摇头,“你们和我最开始写的一样也不一样,所以我不能说我了解他,但是我了解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更清楚你这个骗子宗师的伟大。”
南宫补充:“想从你嘴里听到完全真实的话,比登天还难。”
“好吧!好吧!”元晦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道:“既然你们不愿意相信我,怀疑我所言的真实性,那就由魈代替我来告诉你们这个庞然巨物是什么。”
从始至终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魈见话题来到自己身上,茫然地抬头凝视了眼元晦。
元晦回视他一眼,语气温和且无辜道:“如你所见,它们说我是个骗子,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所以就由肖先生来讲解它是什么怎么样?”
魈愕然:“你也认识它?”
元晦:“如果我们说得是同一样东西,那么我想我也认识它。”
魈激动起来,道:“我没想到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也见过那一幕的。”
元晦鼓励:“肖先生,是时候让人来分担这份恐惧了,所以你来告诉他们,让他们和我们一样知道它是什么,这样恐惧就不只属于你一个人。”
魈受到蛊惑。
“这件事说来话长。”
长久的沉默后,魈声音颤抖着丢来一个常规开头。
“那就长话短说。”元晦建议。
魈接受了建议,抱住脑袋,痛苦道:“我是一个专注基因工程的科学家,在我将未成型的实验结果移植到自己身上后,我就感觉我的思维逐渐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控制,它违背我的意志,将死亡、鲜血和杀戮带给了我。”
又是哲学?
我明明是个对哲学一窍不通的人,为什么我写出来的角色个顶个是哲学家?
我很迷惑。
这番颇有哲思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我想仔细问问,但元晦已经道:“我明白这种感受,清楚身不由己,无法控制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所以然后呢?”
魈就跟找到了心灵伴侣,对元晦的滤镜又多了几层,毫不夸张地讲,弄不好元晦这会在他眼里,已经成为背着翅膀,带着光环的小天使。
对于他的天使,魈有求必应,道:“然后,我的思维在混沌与清醒之间交锋,直至死亡来临的那刻,我都不认为我是我。”
“再然后呢?”元晦引导。
“再然后,我就到了这里。”魈有问必答。
元晦听完后,不禁意地感慨:“我也有过这段经历,思维不完全私密,就像有个人在操纵我大脑,命令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那段黑夜中寻找不到光,痛苦踌躇的时光如今想想也挺唏嘘感慨,不过好在我穿透了黑暗,自黑夜中走了出来。”
“一样。”魈激动,“来到这个世界后,我的自我隐匿在混沌的黑夜中,凝视着行尸走肉的身体,我日日痛苦不已,最后苦痛刺破黑暗,带着我的灵魂从黑夜里走了出来。”
“是啊!我们还算幸运,灵魂侥幸逃出了黑夜,那些不幸的人,想想我都觉着悲伤。”
“谁说不是呢!”魈惆怅:“想想他们的思维走不出黑夜,没有可以栖身的地方,游荡聚集成丑陋的怪物,我就替他们感到伤心。”
“原来如此。”闻言,元晦恍然,并转脸跟我们讲道:“听明白了吗?现在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了吗?”
“是什么?”叶胜男没有转过弯。
“叶小姐,我现在发现你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聪明。”南宫奚落。
叶胜男薄怒,红晕染上了脸颊,“就你聪明,所以聪明人,劳烦你给我详细解释一下。”
“其实我也没太听明白。”怕争起来,我赶紧附和。
南宫勉为其难,道:“很简单,这个就是进入这个世界,扮演探险队成员后,死在了这个世界的人,灵魂构成的怪物。”
至此,我算是明白了。
感情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角色被带进来后,没办法通关,全部死于中途。
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们死后,他们的自我意识,或者可以说灵魂,消散不了,只能继续游荡在混沌之中。
这些游荡在混沌中的自我意识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横亘在荒宅之上。
明白前因后果后,我望向元晦,道:“我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变成了这个样子。所以你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捕抓这个由自我意识构成的怪物吗?”
“我亲爱的小创造者,虽然很感谢,你将我以为的这么厉害,但是你要知道,对于这个世界和我们这些诞生于你笔下的角色而言,你才是那个全知全能的神。”元晦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来之前我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至于带你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来找第五月当盟友。”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南宫已经道:“我不信。”
元晦:“你为什么不相信?”
“你说呢?”南宫反问后,指出:“你连这个背景观下隐藏着的是什么怪物都知道,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元晦笑了,“你为什么会觉着我本来就知道这个怪物是由什么组成的?”
这话给南宫问住了。
这要怎么回答,你自己之前承认的?
元晦却道:“我和你相比,唯一大差距就是,我已经看过我们的小创造者笔下所有的。”
“可是我没在书里写过这个怪物的存在。”我又一次强调。
“我知道。”元晦耸肩,没说什么。
“你既然知道,你还说这种前后矛盾的话……”冯越讽刺道:“难不成是你谎话说得太多,忘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了。”
叶胜男补刀永不落后:“元晦,这几年不见,你功力退步了,谎话讲得没之前好了,都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了。”
所有嘲讽元晦欣然收下,没反驳也没承认。
我了解他,明白他不可能出现编谎话,编的前言不搭后语,所以基本排除他现在在撒谎的可能性。
那么所有不合理选项被排除后,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他之前在撒谎。
我猜南宫也明白我的想法。
“你他妈的之前涮我。”南宫看得比我更远,“你把我一起给算计进去了。”
在我的设定中,南宫代表的是极端理智,所以他基本不生气。
写作立足反转、悬疑和矛盾,所以想想也知道,南宫这种代表极端理智的角色,一旦发火是件很恐怖的事。
而我在南宫作为主角的侦探系列里,也仅仅只让他发过两次火。
一次是在他十岁那年,他的母亲被绑架后,侦探社迟迟定位不到劫匪,致使他母亲的救援时间被延误,最后被绑匪撕票。
另一次是在他成为侦探的第一年,他遇上了一起十分简单的杀父骗保案,虽然他知道凶手是谁,但是却找不到可以给他定罪的关键证据,致使凶手逍遥法外。
这两次发火,一次冯越听说过,另一次冯越亲身经历过,清楚一旦南宫绝对理智的表皮被豁开后,让里面愤怒的岩浆流出来,他就会自残或者具有暴力倾向。
失序的背景本来就够糟糕的了,不兴火上浇油。
“南宫,冷静。”
冯越赶紧安抚。
南宫双目赤红,手掌攥的指节咯吱咯吱响,不那么冷静道:“我已经足够冷静了。”
元晦火上浇油:“至于吗?不就是请你帮了一点点小忙。”
南宫咬牙切齿。
“……”
“怎么回事?我怎么有点懵?”
“我也有点懵……”
大部分人都没太听懂,但是有着前几次被蒙在鼓里的经验,我瞬间明白过来。
欺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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