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美国洛杉矶国际机场,海关
陆yAn跟在江缘的身后。
如果说陆yAn的气质完全融入了游戏宅男组成的背景,那么江缘则显得格格不入。就在前一天的微软剧院里,江缘静静地坐在一群外国游戏宅男中,每当宣布一个游戏奖项,那群人都会像《魔兽世界》里的半兽人一样疯狂呐喊,蓬乱的头发在空中肆意挥舞。借助聚光灯的丁达尔效应,陆yAn甚至能看到他们欢呼的嘴巴喷在空中的口水。
江缘则静静地坐在他们当中,像是一摊随风乱舞的牛粪上娇小的花,随时快要被牛粪掩埋起来一样。
虽然娇小,但却不妖娆,陆yAn觉得最恰当的词应该是“温婉”。
因为这朵鲜花已经47岁了。
作为国内资深的游戏策划人,江缘的经历相当于一部中国游戏的发展史。她最为人称道的成绩是在2001年参与制作了《传奇》——一款大型多人在线的角sE扮演游戏。这款现在看起来不堪入目的作品成为了那一代人的记忆,也是很多中国玩家的游戏初恋。
后来,她所涉及的业务领域延伸到游戏代理、开发、IP运营和投资。在二十一世纪的前十年,几乎每一款中国爆火的游戏背后,都有江缘的身影。
那个十年,是一个史诗一般、被后人赞颂的h金时代。由于私人电脑还是没有完全普及,智能手机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大量对游戏怀有一腔热血中国年轻人涌入了遍布全国的黑网吧。他们在劣质香烟的云雾和漫天的谩骂中挥洒青春。他们一边在游戏中打怪升级、躲避强敌,另一边要在真实世界里应付突击检查的父母和班主任。大街小巷充斥着盗版游戏光盘,像宝箱一样等待玩家去发掘。
那是最好的时代。像SKY这样璀璨的明珠可以一夜封神,他甚至凭借一己之力,将《魔兽争霸》在中国的销量扩大了一两个数量级,被视为民族和国家的荣耀。
那也是最坏的时代。有的人永远地沉沦在虚拟和现实的交界地,只在万维网的某个角落留下一串非主流的用户名代码。
随着时代的发展,那些喧嚣和欢笑都沉淀在历史的cHa0流中,慢慢冷却了。
2019年,江缘辞去了国内最大的游戏公司CFO的职务,创立了千山游戏工作室。而陆yAn就这么误打误撞的成为了她的下属。
“陆yAn,你去帮我买瓶气泡水吧。”江缘对陆yAn说。
“好的…缘姐。”
在国内,陆yAn一般称呼江缘“江总”。可是到了国外,他们之间的界限感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不只是陆yAn单方面的,他能从一些细小的举动中,察觉出江缘也有这种感觉。
这是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松弛感。
在买好水回来的路上,陆yAn甚至刻意放慢脚步。他想多看一会儿江缘背影。陆yAn心里很矛盾,要说是做贼心虚,可他也不是贼啊。要说是不道德,江缘早就离婚了,也谈不上不道德。只不过他们两个人相差二十多岁,对方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管从哪个维度审视这种搭配,都让陆yAn感到难为情。
“缘姐。”
陆yAn从身后把气泡水递给江缘。江缘扭过身子,对他笑了笑。虽然47岁了,可江缘的身材还是很能打的。
“谢谢。”
陆yAn的感X正在自由发散,同时他的理X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面前的江总,并不介意陆yAn这么称呼自己。
海关检查口是一个很胖的美国黑人大叔,由于是出境,没有入境管得那么严。但中国的旅客由于使用签证,b大部分国家还是麻烦一些。
陆yAn走到黑人警官面前,交上护照。
黑人大叔漫不经心的翻到信息页。
“LuYang
“DateofBirth:2001.Dec.25th生日,2001年12月25日
“2000yearsyouhanJesusChristhaaa!”b耶稣基督整整小2000岁哈!
陆yAn一时语塞,他的出生日期是有些特别,小时候经常有小朋友拿“圣诞”的谐音梗开他玩笑。
公历纪元的分界线就是以耶稣基督的诞生为界的。这里还有一个小cHa曲,现在通用的公历纪年是在6世纪确立的,当时的神学家规定以耶稣诞生的那一年为公元1年。可是后来的考古学家发现,耶稣的生年其实要早4年,也就是在公元前4年。但考虑到公历纪年已经沿用了一千多年,所以就不再调整了。
“Errr……”陆yAn正想着说些什么,他尽量表现地很客气,因为他知道,永远不要和美国出入境的警察节外生枝。
“NeverMind.”无所谓啦
黑人大叔笑了笑,例行公事地刷了护照,放了他一马。
江缘正在关口外边等着他。陆yAn愣住了0.5秒,因为老板平时是从来不会等下属的,何况是自己这么个底层打工人。
从洛杉矶飞到上海浦东要14个小时。一路上陆yAn都在整理这几天看到的游戏项目,他和江缘几乎没什么交流。下了飞机,江缘让司机顺路把陆yAn载回家。由于时差和旅途劳顿,陆yAn连衣服都没换便倒头睡下了。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的上午11点。
也就15分钟前。
外卖小哥的鲜血停止了蔓延,空气中的热分子运动也逐渐冷却,面条的香味渐渐消逝,现在血腥占了上风。
陆yAn住在一个简陋的一室一厅,客厅对陆yAn来说没什么用,除了一张饭桌和一把椅子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不做饭、也不看电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呆在卧室的电脑前面……或者床上。
在陆yAn不大的卧室里,放了一张尺寸一米五的床,床头和左侧紧紧靠着墙壁,右侧往外是一张紧靠另一侧墙壁的黑sE电脑桌。
桌面右手区域叠罗汉地摆着各个时代、各个厂家的游戏机,从最近的PS5,XBOXSeries,Switch到已经过时的PS2和Wii。这些游戏机前前后后cHa满了各种接口的数据线,像是上海弄堂里从窗户一层层伸出来的晾衣杆。左手区域有一个5层的小架子,那上面摆着市面上几乎所有游戏主机的手柄。桌子的下面摆着几个闪着炫彩灯光的机箱,一大GU拧成乱麻的电线像脏辫一样密布着。
在桌面的正中间,有一个28寸的曲面屏,前面摆着一个闪着蓝光的机械键盘和一台外星人牌笔记本电脑。床和桌子中间的电脑椅让卧室显得特别局促。
电脑桌的右边有一个一人高的书柜。说是书柜,可这上面没有一本书,而是cHa满了游戏光碟。在书柜最上面的几层,躺着一些真正的“游戏古董”,b如红蓝机、小霸王,PSP以及适配这些主机的游戏卡带和磁盘。
在电脑桌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橄榄木十字架,耶稣基督被钉在上面,目光的角度正好垂怜在下方陆yAn的床上。每到夜晚,机械键盘炫彩的灯光都会映衬出耶稣基督的荆棘王冠,和他肋部被朗基努斯之矛刺出的伤痕,很有一种赛博朋克的感觉。
除了散落在床尾的几件衣物之外,整个房间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每个来过陆yAn家里的人都要在这个书柜前驻足一会儿,流露出惊叹的神情。
与其说这是个卧室,不如说这是一个游戏博物馆。
此时此刻,站在家门口的陆yAn拼命地回忆着。
“陆yAn啊陆yAn,你仔细想想。就像《蜘蛛侠》游戏里那个倒带追忆功能一样,刚才这15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陆yAn自言自语着。他慌了神,毕竟眼前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10:59AM。
11:00AM。
手机锁屏上的时间数字刚好跳转。陆yAn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捧起手机,熟练地滑动到外卖软件,点了那份不知道点了多少遍的香菇Jr0U面。
按照惯例,外卖小哥会在14分钟之后把面条送到。
起床梳洗花了6分钟,还有8分钟。
陆yAn打开电脑,开始寻找一款游戏,好让他消磨这8分钟。
这款游戏不能太大,不能是国际厂牌的3A大作,否则加载的时间太长了,有点浪费。它又不能情节太长,最好没什么代入感,否则8分钟之后他会被外卖小哥打断,这对于正在兴头上的玩家是一种折磨。最后,这款游戏必须可以随时开始又随时停止,如果是《和平JiNg英》或者“吃J”那样的网络联机对战游戏肯定也不行,否则他肯定会被队友骂Si。
他找到了——
《超级马力欧》
根据官方统计,这款1985年由任天堂开发的游戏,在世界游戏销售榜单中排名第七。可如果算上非官方的盗版销售,以及将近40年来无数的复刻版本,它的真实排名大概率是世界第一。
陆yAn电脑里游戏的分门别类非常清晰,在敲击十几次鼠标,打开七八个子文件夹后,他点开了面前16个版本的《超级马力欧》中最近的一个版本——
2000年《超级马力欧兄弟-豪华版》
虽然画面b1985年版本优化了不少,但游戏仍然有些无趣。陆yAn几乎是下意识地C作着屏幕上戴着红帽子的水管工。
右,前进
左,后退
上,跳跃
下,进入下水道
空格,发S火球,击中怪物
空格,发S火球,击中怪物
空格,发S火球,击中怪物
如果陆yAn头顶上方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真的在俯瞰这个小卧室,他一定会对陆yAn的行为大为不解。一个玩遍世界游戏大作的少年,坐拥武装到牙齿的游戏设备,却在打一款如此无聊的二维游戏。
“咚,咚。”
敲门声传来。陆yAn敲了几下空格,没有暂停游戏,起身闪现到门口。
一样的外卖小哥。
一样的Jr0U蘑菇面。
“哥!麻烦给个好评!”
陆yAn根本没在听,此时此刻的他只是在执行“开门-取餐-关门-回座位”的程序。他的心里甚至已经在默念回到座位后,他的左手紧接着要按几次上,几次右,几次空格了。
一道白sE的光从他的左手闪过,那是一个像纸片一样的二维圆球。就像游戏里马力欧发出的那个火球一样,圆球顺着他的左手飞向外卖小哥,击穿了他的肚子,在电梯间的墙壁上反复弹跳了几下。消失了。
这就是20秒之前发生的事。
“我,发S的火球?”陆yAn自言自语到,“这是一场游戏?”
看着面前真实存在的尸T,他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不,这是现实。”
陆yAn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第二章TeGameAwar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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