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_囝仔人有耳无嘴

    祖父住院了。家里顿时多出一笔不小的开销──继祖母入院、治丧之後──确实是让整个家族难以支撑的经济压力。

    不知道该不该这麽说──有些残忍──我们都知道……

    好吧,我的故事,我来承担叙事的罪恶感。

    「我」知道这笔负担只是短期的支出。

    「我」知道老爷子时日不多──他老人家也不Ai歹戏拖棚他是这般个X,家里的人都清楚。

    父亲二话不说买了机票回来;生意那边请了合夥人支援,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当地g部,打发一些杂务後,在跟老妈、伯、叔那边联络前,人已在登机门前,等待检入作业。

    这是我的想像:父亲肯定对未能在祖母临终前待在床榻旁感到愧疚不已。

    还是我的想像:他肯定不能原谅自己重蹈覆辙;若这次至亲要离去前自己还不在现场守候的话。

    这都是我的想像:他肯定心想,他早就打点好一切,就等待它发生。

    ??????????????

    在这至关重要的家庭事务中──毫不意外──自己毫无作为。

    这不是我的错。

    身为家族辈分最小、身分最卑微的孩子,唯一需要做的──也唯一能做──似乎只是站着呼x1就好,x1医院四处弥漫的药味与消毒水味。

    真的只要呼x1就好;在医院待着的家属,唯一能为奄奄一息的亲人做的,似乎只剩「活着」这件事──尽情用健康的肺有些x1菸或得慢X病的人,用堪用的肺恣意x1入空气,在靠呼x1器供氧的病患面前,吐息、充分「活着。」

    这毕竟不是我的错,错就错在我出生得b任何兄、姊们都还晚──当其他哥、姊开始包红包、寄生活费回家孝亲时,平辈当中最小的小弟弟传统上什麽都不用掏出来当然,没人希望小弟弟真的掏出来就是了。

    这不是我的错。

    站在大哥身边,我这次子可有可无的,站在祖父病榻旁,看着供氧气持续往他的肺灌入纯氧──像是替脚踏车轮胎打气但我知道,你直往老爷子x腔灌气,他也不会突然下床,然後活蹦乱跳奔出医院。

    他双眼紧闭,脸像皱起来一样,穿着病人袍,四肢乾枯、包着尿布、胯下处伸出一条导尿管,连通到旁侧的尿袋。

    他就这麽躺着,不醒人事躺着,丝毫未觉身旁的亲友开始讨论「之後」的问题。

    我在医院反正也不能g嘛,只能偷听长辈窃窃私语,讨论「之後的事情」──病榻旁?

    病患本人还躺在那边?靠辅具维持去了半条的X命,心电图上的折线仍起起伏伏?──与我无关。

    会觉得事不g己──根本不是我的错──没有任何决策权力的我,只能和同辈份的堂哥、堂姊、堂弟、大哥,束手无策在病房置物柜前方,排排站好──不在场的远房亲戚隐藏的目光监视之下──扮演负责「排队站好」的家属。

    「还好不用考虑治丧事宜或奠仪的问题。」

    心生丝毫事不关己的安心感。

    面对族长重病卧床这种事,正如祖母住院的那次,我还是什麽忙也帮不上。

    让这些长辈去张罗「之後的事。」

    囝仔人有耳无嘴。

    尽管只消尽「排排站好」的义务,我心里还是挺毛躁,老惦念着正在公司替我cover工作的同事──好吧,我得承认这只是藉口──真是烂藉口。

    其实一心想逃离这离Si亡很近的空间。

    这不是我的错,错就错在躺在床上的不是我:好手好脚但眼皮沉重四肢酸痛的我,还必须想办法继续在北市挣扎──好啦这也是藉口──同样,烂藉口。

    实在受够消毒水的味道和仪器恼人的哔哔声。

    确认老爷子应该可以挺过危险期,跟亲戚招呼、解释後,以工作为由,再度北上。

    中午前吃了便饭,旋即奔往客运站──为了省小钱,只得折磨尾椎与背,将自己身躯塞在狭窄的座位上,一路摇摇晃晃──在闷Si以前,驶向台北,心想:这种「舟车劳顿」下次还得再做一次──不过心里笃实坚信:

    届时,将是最後一次。

    抵达台北转运站的时间:下午三点半左右。

    看看表,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花了一些时间,穿梭车站地下街,几乎与第一年来这里迷路的情形重叠──当时好像赶着返乡吧──不是「归投」「年岁未到」──这样说对吗?还搭错站,匆匆忙忙下了捷运,然後不知从几号出口出站──

    直到现在,还是分不清哪号出口去哪边,估计以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地下街b当初刚到台北时冷清不少:许多店舖拉下铁门,有些门外贴停止营业公告的。

    还开着的店也没什麽客人──可能是时段吧?也可能是人们不再关心这条没什麽特sE的地下廊道。

    装置艺术也不再有人驻足欣赏。记得前几年是书法展,现在换上cH0U象画──我并没有说前者b後者更有「艺术气息」──而是,两者都没有人在乎就是了。

    唯有,一些急着赶车的旅客,以及像是看错方向指示而误闯的路人,神情慌张、手足无措地寻找出口,在几乎空荡荡的回廊间东奔西跑──没人知道哪个出口通向何方。

    内疚临时扔给同事未竟的分内工作,遂回到办公室接续,并稍微加班以补齐进度。

    回台北後,玩笑似地,日常继续运转、三十岁大关继续倒数计时──彷佛没事一般、家里没人病重似──过着单调却沉郁的生活。

    我意识到:唯一──唯二能做的,除了呼x1都市脏空气外,就是可耻地继续写下这些没人在乎的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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