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桑德没有打扰村长读信,自己走进办公室。会所内的空间很宽敞,屋顶的横梁支撑着厚重的黑松木结构,内部区域被划分为四个区块——户政、地政、邮政、警政。这是旧王朝留下的行政架构,但如今朝代更替,除了邮政之外,其他早已成了摆设。

    他走向邮政区,邮政的墙上有横列整齐的信柜。桑德从袋子中熟练地挑出公文,整齐摆在村长的桌上,接着依序将平信归入对应家名的格子里。

    他一边动作,一边想着村民们明後天来拿信时的模样——那些等待的目光、拆信时的专注神情、读到亲人来信後的微笑与叹息。

    这是巡回者的工作中,最能让桑德感受到意义的时刻。十五年前,旧王朝「欧德」败於新王朝「纽沃」,成为历史的一页,而他的身份,也随之被尘封在过去。他本就该与欧德王朝一起Si去,更无从谈起存在的意义。

    然而,每年送信的旅途中,当他看见那些等待的目光、读信时的微笑,他总能勉强说服自己:「或许,我活着,还不算全无价值。」

    构思城村的信件,多数与村长的情况相仿,内容不外乎是外出的子nV报安、思乡、关怀家人。等年节一过,桑德便会带着回信离开,继续他的巡回,把这些来自家长的祝福与思念送回远方的孩子手中。

    但那是之後的事。现在,他还能歇一口气。

    「完成罗。」分类完信件,桑德的工作便算完成,经历一年的送件,终於可以喘息。

    桑德伸了个懒腰,嘴角露出熟悉的笑意,看着走进来的村长。

    村长走到办公桌,手拿起桑德刚放下的公文,瞥了一眼,嘴角一歪:「又是些没用的东西。」他随手把文件丢进一旁的垃圾篮里,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桑德见怪不怪。不只构思城村,几乎所有偏乡的村落都是这副光景。新王朝的政令对这些地方来说形同虚设,文件上的指示大多流於形式,连税收都没人真正来管。村民们学会自给自足、自我管理,政府只是名义上的存在。

    「喝一杯?」村长笑着,神情因nV儿的信而格外轻松。

    桑德扬了扬眉,「哎哟,心情不错喔?有好消息?」

    村长晃了晃手里的信纸,语气透着一丝骄傲。

    「没什麽,有个孙子,难免。」杰罗姆望向窗外,眼神透着温和的光,「孩子肯定很可Ai啊,这可是我nV儿生的嘛!」

    桑德咂咂嘴,等不及常常村中特产的莓酒。「你请?」

    「什麽时候需要付钱了?」村长瞪了他一眼,但笑意未减,「但,就一杯,老规矩在村庄用劳力支付。」

    「就知道。」桑德伸展了一下肩膀,朝村长挑眉,忽然想到:「是地震的後遗症?」

    这里青壮年外流严重,许多工作对村民来说本该轻而易举,却因为人手不足变得困难重重。

    「地震?」村长思索一下,後来恍然大悟,「那个呀,没什麽啦,虽然吓到不少人,毕竟很少发生,其实也不到十秒,没有什麽问题,但可苦了杰佛逊了。」

    「小杰?我有听珍妮说,他一直被拉去修复结界。」两人出了办公室,桑德跟在村长後方,踏雪前行。

    「对呀,你可以问问他。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村长的红sE卷曲长发与落腮胡随着步伐晃动。

    构思城村的居民多为红发或橙发,肤sE白皙。而桑德,黑发棕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外来者。可年年来此过冬的他,对这里的了解,远b那些离乡多年、只在信件里惦记故土的村人更深。

    在外地遇见构思城村的族人,他们总会向桑德打探家乡的消息——哪户人家添了新成员,哪个长辈还健在,家里的小孩是否已长大rEn,这些问题,桑德回覆得熟练,每次回村时,他都格外留意这些人际细节,确保自己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酒吧就在会所隔壁,旁边是桑拿房。构思城村的汉子们向来习惯先喝上几杯,再去蒸出酒意,好再接着喝,据说这样能让人清醒得更快。桑德试过一次,只觉得脑袋更昏沉,最後结论——这大概是种族T质的壁垒,强求不得。

    推门进入,空间不大,装潢皆以黑松木制成,酒吧内装简朴,像是加大版的餐厅。四张长桌,一个小巧的吧台。

    「小杰?」桑德莞尔,才刚提到这人。

    桑德刚踏进门,便看见吧台边坐着的准结界师——杰佛逊。

    年轻人闻声回头,深邃的冰蓝眼睛映着炉火,眉宇间透着不属於这个年纪的沉思。他一头乱翘的红发彷佛随时能藏进几只松鼠,一看便知是刚从某个地方钻出来没多久。

    「桑德。」杰佛逊点了点头,接着瞥向村长,「都这个时间点啦?」

    村长哼了一声,在吧台前坐下:「怎样,都检查过?」

    「嗯,巡过了。」杰佛逊转身走进柜台,动作熟练地拿起酒壶,「喝什麽?莓酒还是松白酿?」

    村长点了加雪的松白酿。

    桑德喝不惯商人交易过来的松白酿,虽然有的酿字,但松白酿是蒸馏酒,非常烈。他还是喜欢村民用冰原莓酿制的莓酒。

    桑德则要了一碗热莓酒,这种天气里,他更喜欢能从胃里烧起来的温度。

    「检查结界?」桑德靠着吧台,望向杰佛逊,「对了,小杰,拱门的符条换新了啊,地震跟这个没关系吧,记得去年老杰夫设的结界还堪用吧?」

    杰佛逊一边煮酒,一边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

    「别说了。」村长从腰间的鹿皮袋里掏出烟斗,从容地塞满特制菸草,叼在嘴里,偏头朝桑德抬了抬下巴,「借个火?」

    桑德懒懒地弹了个响指,指尖窜起火光,烟草瞬间点燃。村长深x1一口,眼神满足地半阖,随後递给桑德。

    他接过烟斗,x1了一口,缓缓吐出,接着将烟斗传给杰佛逊。

    三人一人一口,烟雾在烛光与酒香间飘散,短暂地填补了这冬夜的一角静谧。

    过了一会儿,村长终於开口:「这事……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村长抿了口酒,视线落在杰佛逊身上,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缓缓开口。

    「几个月前地震之後,老杰夫开始变得……不太对劲。」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迟疑。「一开始只是偶尔念叨,说结界松了,说它们快出来了。我们都没当回事,毕竟他年纪大了,有时候会多想。但後来,他三天两头催着杰佛逊去检查封印,说什麽这次是真的,一定有问题。」

    杰佛逊放下酒杯,目光飘向东方。「我亲自去查过,封印完好如初,一点裂痕都没有。可爷爷不信,说是不对劲,我没办法,只能加固了一遍。」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压抑许久的疲惫,「然後,一周後,他又说松动了。」

    桑德挑眉,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疑心病,而是执念。

    村长续道:「我陪他亲自去了一趟,我看不懂结界,但我至少可以看有没有裂缝,我仔仔细细地检查,没有任何损坏。但又过一天老杰夫又开始说——它们在动了,封印挡不住了。」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每三天就得去加固一次,一层又一层的加固。」杰佛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底满是无奈。

    桑德敲了敲桌面,这才明白为什麽拱门的符条换新,村庄的围墙上也布满了结界符文。这已经不是例行维护,而是防御工事。

    「峡谷口拱门的咒条……」他喃喃自语。

    「是的。」杰佛逊点头,「爷爷说如果封印真有问题,村庄至少还有第二道屏障,不至於一夕之间被攻破,就算被攻破,也有最後的逃脱手段,拱门可以做最终的壁垒,但我觉得用不上啦。」

    「所以地震对结界没有影响。」桑德询问,地震是诡异,但不至於如此谨慎,且在边际要塞时,也没人提及过。

    村长沉默寻思,接着点点头,转头看向桑德,语气微沉:「是只有一次,但我想要不,你也去看看?」

    桑德沉Y片刻,缓缓搓着下巴的胡子,「学术有专JiNg,我去也看不出什麽,你也亲自去看过那石碑了,只是如果老杰夫会担心,我——」他目光微微闪动,已经在脑海里推演符文阵式,「村子围墙外,我可以设置一些符文陷阱,如果真有什麽怪东西,至少能让阻挡一波攻势。」

    「所以你也觉得封印有问题?」村长的语气不再轻描淡写,而是带着几分审视。

    「我没这个发言权,但不管封印有没有问题,强化防御总没坏处,」桑德摊开手,然後拍拍村长的肩膀,「有备无患,你忘啦。主要是能让老杰夫安心点。」

    「不不不,」村长摇了摇头,「我的问题是——你们两个是真的相信这件事了吗?」

    屋内的气氛骤然一滞,空气中只剩下火炉燃烧的细微劈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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