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们的世界，从不是乾净的】

    客厅墙角的警报灯微微闪烁，像在无声提醒什麽。林栩弘坐在餐桌前，背後汗水贴着衣服，却不是因为热。

    窗帘没拉开，整间屋子笼罩在清晨灰蓝的光里。他的筷子在碗里动了动，又停住。

    不远处，墙上的老式监测萤幕正滚动着一行红字：「十一号出口区持续高浓度，aj反应未退。」

    他没看，却早已默背下来。

    「你吃慢一点啦，」母亲一边为他添汤，一边叹了口气，「你爸那边……还没消息。」

    他没说话，只是继续把那口饭咽下去，像吞下一段模糊又压抑的思绪。

    母亲的声音压低了些：「……你爸那边，前线又停电了。听说是因为附近的W染源从B+升级成A级预警，通讯塔暂时中断。」她低声补了一句，「官方没报，但群组都在传，有人目击他们小队从边境撤回……」

    栩弘握筷的手紧了紧。

    「新闻当然不会报，他们只会说什麽区域监测异常、附近居民请保持警戒这种话。但只要看得懂後台资料的人都知道那边出事了。」

    她的语气越来越快，像想用说话掩盖内心的不安。

    「现在的W染源没一个是稳定的。只要核心还在，就会一直蔓延。政府只能尽量控制区域浓度，区分什麽F级、E级，到现在你爸进的都是A级……你以为这种等级什麽意思？随时可能出现即将进化的情绪兽，连灵绳等级都得上调。」

    栩弘低声说：「……他是怒系。」

    「对，但不是一般的怒系。」母亲摇摇头，「你爸以前脾气爆，一出手就把整个地板烧出裂痕。但後来他被送去控制训练局，学会怎麽压下来。现在的他，在报告上标注的是情绪波动极低的稳定型怒系。」

    她看着他，眼神难掩疲惫。

    「你知道那代表什麽吗？不是被治好了，是……被磨平了。他的火还在，但变成一种没有情绪的灼烧。他现在发动的魔法，只是机械地重现愤怒，却不再来自真实的情绪。」

    「情绪魔法不是一层不变的东西，栩弘。当你不再真的愤怒，魔法也会变质、变慢、变得不再有灵魂。你爸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该难过。」

    栩弘沉默片刻，才轻声问：「那我呢？」

    母亲凝视他许久，最後只是说：「你还年轻，你的情绪还没被格式化。你有选择。」

    栩弘来到教室不久後，上课钟声响起。

    「请同学们打开课本第四十八页，今天我们要说明W染源分级与训练场的生成历史，这是你们进入实战训练前最重要的一堂课。」

    鲁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但语气里多了些现场监督的味道。他扫了一眼教室後方的墙壁，那里刚刚贴上来的公告写着：全年级训练场段考模拟自由报名结果公示。

    坐在第二排的绯音小声嘀咕：「怎麽每次都是这一章，我都快背下来了……」邱本航一边翻书，一边笑说：「可能老师也背下来了，所以懒得换。」

    「很多人以为塔出现之前，情绪魔法是人类自己发现的。这是错的。」他望向学生们，语调没有高低起伏，却让人不敢忽视。「我们使用的魔法，是塔反映出来的。塔是镜子，是容器，是放大器。」

    「W染源是塔开启後，在现实世界投下的碎片。每一个W染源，都会产生情绪浓度波动，影响周围生态、气候，甚至让空气中的感知结构产生扭曲。」

    有同学举手问：「老师，这些W染源，是不是也可能是……其他世界的入口？」鲁老师没否定也没点头，只说：「如果你在某个W染源里，看见了你以为不存在的东西，请先思考：是你错了，还是世界太复杂了。」

    他点了一下投影笔，白板上跳出一张简略地图，上面用红、橘、h、绿、蓝标出不同区域。鲁老师继续说道：「现在大家看到的这张，是我们国境周边与内陆共七十二处已被监控登记的W染区，其中十四处属於活X变动区，仍持续观测中。」

    「全球已确认编号的W染源约有一千一百多个，其中至少四百个分布於已无法进入的深海、极地与沙漠禁区，被视为永久封锁区。这些地带的W染源等级多属B级以上，甚至可能潜藏未被确认的S级异常。这类区域的情绪浓度长年盘旋不散，连侦测装置都无法长时间运作。」

    「海洋，是地表最大的情绪禁区。五大洋之下目前已确认存在至少四百个未编号能量泄漏点，卫星与无人侦察装置难以持续运行，部分海底地形出现异常抬升与永恒旋涡。尤其南太平洋与北冰洋交界，曾探测到与塔能量类似的镜面共振现象，目前列为全球最高级别的观测封锁区。」

    「可被人类活动范围掌控并研究的约两百五十个W染源中，有三十六个属於高稳定圈养型，被政府用於训练用途。像你们今天下午要进入的训练场，就是三十年前政府圈养失控W染源残留地中的D级稳定区。」

    「你们也许不知道，三年前我们学校南边的旧实验楼，曾因一名高年级生在压力测试中情绪崩溃，引发短暂怒系爆走，导致整栋建筑被列为E级W染源。」

    他停顿一下，让学生们消化。「那次事故後，实验楼封锁半年，直到情绪浓度逐步下降，才重新开放低年级使用。你们现在上感知物理课的那栋楼，就是当初那个位置整修後的新栋。」

    「还记得去年初发生在西北教学大楼天台的事件吗？那位情绪不稳的转学生，在压力下失控，激发了愿灵系的未成熟结构，整座天台瞬间产生中度幻象W染，从远处看起来像是一整层楼消失了。幸好当时处理得快，只升为D级W染源。」

    教室一阵轻微SaO动，有人压低声音说：「就是那个转学生啊，我有看过他在走廊发呆……超诡异。」另一位同学则摇头：「他现在应该退学了吧？那次真的太可怕。」

    「这些例子提醒我们，W染源不只是历史产物，也可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一个人身上生成。」

    他切换画面，显示出一张曾被媒T封存的历史照片，照片中某城市街口天空如被划开般浮现出蓝黑sE裂缝。

    「这是十六年前出现在北欧的言语崩坏区，整座城的语言结构受到W染，当地居民开始以幻听形式与塔碎片G0u通，成为目前唯一确定有意识共振现象的W染源。」

    另一张画面上，是沙漠中一株倒吊於半空、根系如血管般扩张的巨大植物。

    「这是永燃藤心，目前位於南非E-65区段，被定为高强度哀系W染源。所有靠近该区域者会逐渐陷入强烈悲伤、痛哭、心律失常，必须服用双倍药水方可保持正常判断力。」

    他点开本地图示，画面中右上方标记着「南塔区」。

    「我们现在所处的是南塔区，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对外仍稳定开放的塔出口。请记住，塔只有一座，但在现实世界中会投S出不同的碎片与出入口。我们这一带，是过去百年观测情绪浓度最稳定的地区之一，亦因此成为各类训练与观察设施的设立首选。」

    他用激光笔划过地图：「这张地图右上方是南塔区，我们所处的地点。而向北三百公里便进入东北黑环，那里曾是一个大型城市，如今却常年笼罩在C级浓雾中。再往东南，是着名的蒸发之谷过去是能源基地，现在则是每年必须派出志愿灵绳者清理的B级W染源区。」

    绯音举手问：「老师，那我们未来也会有机会被分派到这些区域吗？就算只是学生？」鲁老师看了她一眼，语气难得柔了一分：「若你足够优秀，就有可能。」

    「有些区域甚至出现无法以科学解释的现象，例如无日高原，那里连续九年未曾升起太yAn，或是碎月丘陵，天空中常出现破碎的月亮倒影。这些现象无法以现有魔法或物理规律解释，只能尽力避免深入接触。」

    他看了眼窗外掠过的Y云，补充道：「目前除少数军事用特殊飞行器外，所有飞行交通工具皆须使用静音滑行模式。因为大量W染鸟类对高频与噪音极为敏感，曾有多起飞机遭空中情绪兽群拦截击落的事件。现行唯一可稳定运行的长距交通工具，是以愿力场域包覆的无声列车系统，采用旧时代高铁与磁浮概念改造而来，通行时不产生任何声响，并具备紧急灵绳g扰防护层。」

    「部分高等阶段的觉醒者，也能以召唤系魔法驾驭飞行型情绪兽作为交通载具，但这类召唤兽必须经过圈养、服从训练，且情绪稳定X高，否则极易失控。空中长程移动风险极高，仅在特殊任务中使用。」

    他扫视全班一圈，「这不是科幻，而是你们未来将面对的现实。」

    「接下来我们谈情绪浓度的划分从F到S，这是任务调度的依据，也同时影响情绪武装允许等级。」他转向投影图表：

    F级：几乎无情绪波动，可进入观察与训练新手

    E级：低频异常波动，少量动植物反应异变

    D级：可控稳定异常，有情绪兽潜伏、需配备基础药水

    C级：进化预兆区，部分区域具高压感与视觉幻觉

    B级：持续波动区，进入需双灵绳以上并配合监控器

    aj：异化爆发期，可能出现高阶情绪兽或W染核心重启

    S级：全区禁止进入，仅限特许执行官与愿力者踏入

    「这不是游戏，这是分类生Si的方法。」他语气没有起伏，却让教室一瞬鸦雀无声。

    「今天下午，登记成功的学生将进入三号场地，由助教带队，进行自由练习。虽说是自由，还请你们自重。稳定区依然会反应你们的情绪强度，过度释放依旧可能引起兽类g扰。」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们今天进入的是三号训练场，也就是校内俗称的A区。虽然它属於政府圈养的稳定W染源，但近期监测数据显示，某些子区的情绪浓度出现异常波动，请务必小心行动，避免单独脱队。」

    「至於登记B区与C区的同学，你们的训练场则安排在五号与七号模拟场，虽然模拟JiNg度较高，但情绪浓度属於人工设定，不会产生情绪兽。这部分以技巧演练为主，没有野外因素，但也不代表可以松懈。」

    「A区属於开放式训练，会受到你们自身情绪强度影响，若过度释放，很可能引起情绪兽反应。而模拟场虽安全，但也记录你们的g度与魔法控制评分。每一场训练，都会影响你们的期末进阶排序。」

    有学生小声欢呼：「终於轮到我们进场啦！」邱本航则嘟哝：「我只希望这次不要遇到太奇怪的东西……上次那个像泥巴一样会尖叫的东西我现在还会做恶梦。」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微妙起来：「尤其你们里面某几位，灵丝反应最近波动得不太正常……请不要让我点名。」

    底下有几个学生笑了一声，也有人轻声cH0U气。

    林栩弘没笑，只是静静记下地图的位置。眼角余光扫到旁边的绯音与邱本航，两人各自低头翻着课本，但他总觉得……今天的训练，不会像他们想得那麽单纯。

    三号训练场入口外，铁制的高墙伫立，墙T内嵌着情绪浓度监控晶层，隐约透着蓝绿交错的波纹。林栩弘站在入口列队区，看着前方同学通过感应闸门，每通过一人，旁边的显示萤幕就闪烁出各自的灵丝频谱与稳定值数据。

    「林栩弘，灵丝反应：怒系、哀系混合；稳定度：72%。进入许可。」

    萤幕上红光一闪而过，他感觉到扫描时有一种微弱的刺痛，像是有什麽东西扫过他的x口深处。

    「噢～你那个稳定度是怎麽回事啊？」邱本航从後面拍了他一下，「我记得你昨天还只有六十几，偷练啦？」

    栩弘摇头：「可能是最近b较专心……」他顿了一下，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的绯音。她站在进场区另一侧，正低头查看着自己的腕环数据，表情凝重。

    绯音的报告声紧跟着响起：「陈绯音，灵丝反应：乐系；稳定度：91%。进入许可。」

    「好高……」後方传来一声赞叹。

    「当然，她们家本来就有专门的稳定训练师资。」邱本航小声嘀咕，但语气中没有嫉妒，反而有点像是在介绍某种战队的王牌选手。

    三人通过扫描区後，抵达的是一片呈放S状铺展的灰土场地，远处立着三座临时指挥站与能量补给柱。地面彷佛经历过多次战斗，焦痕与异sE矿沙交错而成的不规则区域，宛如被画笔泼洒过的地图。

    「这里跟模拟场完全不同……」栩弘低声说。

    「你能感觉到吧？」绯音走上前一步，神情b平时更加凝重。「这地面底下有情绪残留，像是什麽东西被埋进去了。」

    邱本航已经将他的枪盒打开，从中cH0U出一支短枪与两条灵丝连结器。「那就更得小心，根据感应标志，今天我们进入的是三号场地东北侧上周那边才刚清理过一次哀系兽群。」

    栩弘看着他的动作，开口问：「你这次打算怎麽配？」

    「怒加恐混合。」邱本航快速连结灵丝，灵活地调整弹匣上的符印。「我这几天有感觉到那区磁场浮动b较激烈，Ga0不好会遇到残存异常T。」

    绯音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厚成这样……不太妙。希望今天只是普通训练。」

    「你以为？」邱本航苦笑，「我们的运气什麽时候普通过？」

    栩弘没说话，只是望着那片笼罩整个训练场的低沉天空。虽然这只是学校圈养区，但他的x口却莫名紧缩像是有什麽不属於这里的东西，正悄悄苏醒。

    他忽然低声问：「欸，我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绯音与邱本航同时转头。

    「虽然一开始是老师帮我们配对的，但後来老师说可以换队，你们……为什麽还愿意留下来？你们两个其实都有别的选择吧……你们家背景也都不差……」

    邱本航耸耸肩咧嘴笑着说：「换组太麻烦啦，还得重新培养默契，而且我们也不是什麽贵族，最多就是家里管得b较严。再说，你那次打赢那只变异狼的时候反应蛮快的，我就觉得你值得一拼。」

    绯音看着他，语气b平常柔和些：「我不太在意别人的出身，选择队友的标准是你愿不愿意背着我跑。」

    栩弘一愣。

    「那天模拟副本你记得吗？我魔力快耗尽，你把我拉到安全区。那个瞬间，我就知道，至少你不是会丢下队友的人。」她语毕，轻轻笑了笑，「这种人，值得合作看看。」

    栩弘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他忽然想起鲁老师那句话：「这不是科幻，而是你们将面对的现实。」

    不远处，警报柱发出第一声轻响。空气中泛着若有似无的尖锐气味，像铁锈混合焦灼的思绪是训练场底层还未彻底净化的残余情绪。

    三人互望一眼，缓步踏入训练场的边界线。

    ──练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