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韩余繁毫不意外地发了烧。不过照他的T质而言,像那样心理状况极差的情形下,又淋了大雨,气喘发作没把他送进医院里就很不错了。
厚重的窗帘让屋内一片漆黑,看不出来外头的时间,彷佛被封闭在永恒的黑暗里。
韩余繁迷迷糊糊睁开眼,没看清时钟,只觉得嗓子乾哑,随便盛了杯水囫囵吞了药,就又昏昏沉沉倒了回去。
等他再醒来已经下午三点了。他一头凌乱的黑发翘着,胡乱扯过来盖在身上的毯子从肩上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肩颈。
韩余繁深x1一口气,感觉脑袋突突地疼,心想完了。
昨天回家时太累,他只随便洗了个澡、头发擦了半乾,甚至连回房间都没有,就直接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虽然屋里一直都是开着恒温空调,但该感冒的一点也少不了。
这不,又头痛又发烧,韩余繁终於慢悠悠地感觉到了不好。
随手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接起来,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喂?」
「韩余繁?你的声音怎麽这麽哑?」萧惜韵的声音传来,「我早上传讯息你都没看对吧,怎麽了?在家吗?」
「嗯,在家,刚起床。」
「怪不得语气这麽软呢。」萧惜韵狐疑,「不对啊,你平常不是很早起的吗?怎麽今天睡到……都下午三点了?」
「有点不太舒服。」韩余繁没想多讲,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平常和韶末温见面吗?」
「韶末温?」萧惜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喔,你说韶医生啊?见啊,不然我怎麽找他过去的。」
「他的外套在我这里……」
韩余繁原本想说「你帮我还给他吧」,话到了嘴边却y生生转了个弯,最後他说:「他平常都在哪里?我拿去还给他。」
「别啊大哥,我知道你急,但你行行好先待在家里行吗?」萧惜韵感冒阻止他。
「为什麽?」他疑惑。
「你身T不是不舒服?」萧惜韵更疑惑。
「……」韩余繁被噎了一下,「我又没说现在去。」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我现在过去你家。」萧惜韵扔下一句。
韩余繁:「……」跳进h河洗不清。
他知道萧惜韵说了就真会做到,真的能马上从随便什麽地方冲过来,无奈道:「别过来了,真没事。」
「韩余繁,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好好想一想,上一次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什麽情况。」萧惜韵显然不信。韩余繁很怀疑如果她现在站在他前面,一定会揪着他的衣领连珠Pa0弹一整串。
「我……」
「你以为上次高烧三十九度的人是谁?倒在自己房间里一点讯息也没有的人是谁?气喘发作差点把自己的命Ga0丢了的人是谁?每次都只会丢一句你没事不用担心,你以为真的没有人担心吗?我都担心得想Si了好吗!」
萧惜韵完全没换气,持续稳定输出。
韩余繁:「……」
他默默把手机拿远了点。
萧惜韵还在继续:「还有上次把自己闷了好几个礼拜的人是谁?要不是韶……要不是刚好许医生那时候也在场,我差点就以为你要Si了!」
「……」韩余繁把手机拿了回来,无声叹了口气,「……抱歉。」
「不要道歉。」萧惜韵说:「真该讲的话,你应该和你自己道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萧惜韵才又轻声道:「……你什麽时候才能跟自己和解。」
韩余繁靠在沙发上,听进了这句话,脑袋却昏昏沉沉地想。
不可能的。
只要纪雁还在,只要韩漠凡的影子还在……他就绝对不可能跟自己和解。
他不能把最原原本本的自己放出来。
他们之间只是很微妙又脆弱的平衡,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总之你等着,我去找你。」萧惜韵总结,「然後拍个温度计我看看。」
「嗯。」他含糊应了一声,乖乖起身去找耳温枪。
韩余繁浑身酸疼得不像话,更别提生病的人本来就虚弱无力。原本走到柜子前只有几步路的短短一段距离,他愣是走了两分钟。
他撑着矮柜蹲了下来,脑袋痛得厉害。他喉间发出一丝呜咽,纵使试图压抑但仍忍不住疼出泪水,眼尾发红一片。
这麽一折腾的後果就是,他不仅耳温枪没找到,别说回房间了,连走回沙发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好不容易回到沙发上,韩余繁直接倒了下去,卷过毯子裹住半个身子,丝毫没听到外头的门铃声响。
「嘶……韩、余、繁!」
「……」
「让你拍个T温给我也不见人影,不会真出事了吧……」萧惜韵被关在门外,无奈只能拿备用钥匙出来开门。
「我进来了喔!」
她一踏进客厅,就见少年半蜷着身子窝在沙发上。要不是偶尔克制不了溢出几句虚弱的SHeNY1N,她差点以为那人已经昏过去了。
「喂,不是吧,我可没有想要一语成谶的意思啊!」萧惜韵赶忙上前去探了一下他的T温,试图叫道:「韩余繁?」
「……嗯?」
韩余繁感觉到有人晃着他的肩,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萧惜韵松了口气,至少还有回应,T温也不算太高。
「没事。」
「没事你个头!呸,好啦怪我乱问。」萧惜韵试图把人翻过来,「起得来吗?我带你去医院,起码看看医生领个药。」
韩余繁没回话,明明都红着眼尾,却一个劲儿地摇头。
「……」萧惜韵感觉自己上辈子大概欠了这位祖宗八百万。
韩余繁昏昏yu睡,脑海里稀里糊涂的,只听见萧惜韵叹了一口气,然後应该是拿起了手机,正在和某个人通电话。
「喂……嗯对,我现在在他家里。」
「啊?你说阿斯匹灵或类固醇?唔,应该没有吧,我刚刚看了一眼也没有过期……嗯,之前b着他去买的……以前医生就特别叮嘱过……」
萧惜韵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他耳里,有点模糊,听得很不真切。
「什麽?昨天?」
「没有……他没有说过……」
「好,那我在这里等……没问题,谢谢。」
电话被挂断了。
萧惜韵又走了回来道:「我打电话问了韶医生,他说你昨天气喘发作了?」
「……」
「算了,等你病好了我再找你算帐。」萧惜韵啧了一声,然後蹲下身来贴近他耳边,「韩余繁,还有件事,虽然现在讲似乎不太刚好,但是……」
「说吧。」韩余繁沙哑道。
「我原本是想找许冥悠医生的,不过昨天你还记得吧,是韶医生来的。我後来也打电话问他了,他说或许韶医生的确也更合适……」萧惜韵顿了一下,轻声道:「我觉得,也许你可以试试。」
「试什麽?」韩余繁头疼着,脑袋思绪还没转过来。
「试试和别人熟一点。」萧惜韵道:「除了我、梓姐和纪阿姨,你几乎没和第四个人说过话。我只是想,如果让韶末温来引导你,让你稍微愿意开口一点的话……」
或许就能不再那麽封闭了。
又或许,韶末温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也能让韩余繁慢慢敞开心扉、渐渐释然,与自己和解也说不定。
「韩余繁,我真的从小把你当成弟弟看的,我不希望看到你难过,更不想每次见到你,都发现你身边总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萧惜韵诚恳地看着他双眼说:「所以,就算是看在我的份上,试试看好吗?」
她知道韩余繁向来心软,却对自己毫不留情。
但她只想让这个九年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弟弟,有一天可以开怀地大笑着而已。
韩余繁也是知道的。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失控、不想让纪雁难堪,但他更不想看到萧惜韵为了自己伤心。
韩余繁闭了闭眼,忍不住想起昨天,那个毫无预兆出现在面前的身影。
韶末温明明身上带着yAn光般灿烂温柔的气息,却义无反顾闯入一场倾盆大雨,替他撑一把伞。
但那场大雨却并非突如其来,而是积蓄已久的Y郁、压抑、失望,种种极致的黑暗黏稠交融在一起,不断侵蚀吞噬着他。
那些最Y暗丑陋的一面,或许他在萧惜韵面前总藏得很好,而纪雁对此完全毫无所觉。
韶末温却都见过了。
九年来的习惯驱使他下意识想要逃跑,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从中剥离开来,再理智一点、再客观一点……别让那些见不着光的东西散出来。
他没有办法与自己和解,无法对自己敞开心扉,面对韶末温、面对任何人。
01-5碎玻璃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