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有人相迎

    娄关守抿唇思考。

    凭艾崇的岁数,当他的另一个祖父都勉强够了,况且这位镇衡军资历最老的军师,X格也异於洛簪梦、庞砚浅,是以他从小到大遇到艾崇,永远不会像「小梦姑姑」、「墨叔」这样亲昵称呼,而永远是正经地一声「军师」;此时突然要他改口,他如鲠在喉,实在叫不出口。「艾——先生。」

    「也行。」艾崇料想娄关守也不敢喊他的全名,转头又对娄趵、娄满道:「听见你们主子怎麽喊的了?」

    「以郎君马首是瞻。」

    四人顶着风雪上路。一路向南,虽未及春暖花开,也确实入目不再只是白茫茫一片,徒惹人双眼迷离,内心无助。

    长途策马是一大T力活,娄关守在风势渐小後便脱下裘衣,身姿稳定而俊敏,经久未见疲态;艾崇不得不感叹,一晃眼十八年,当年被无数医者断定活不过五年的孩子,却是长成这副模样了。

    趁娄关守自己放缓速度,艾崇驱上前去,道:「郡王跑得有些快了。」

    娄关守几日来听「郡王」已是听得十分耳熟,回头从容笑答:「那就慢点?」

    「小世孙」是一回事,光凭这张脸蛋,有谁不想与之亲近?艾崇轻踢马镫,向前与娄关守并列,说道:「赏王奉旨,迎郡王进京。」

    娄关守很是震惊,不为赏王相迎,只因这大白天的,四周也无甚遮蔽,他却没察觉艾崇何时接到的消息。「先生真是深藏不露。」

    「郡王若想知道,我自是毫无保留。」艾崇最初的身分其实是庆适郡王府门客,只是後来进了镇衡军,就一心对外,少有机会回到府中,是以娄关守至今也不清楚他的底细。「赏王段孤声,人挺好的,他来接你,我放心。」

    娄关守十八年来不曾离开北地,却也耳闻过有关段孤声的流言蜚语。

    皇帝膝下有六位皇子,各有拥戴者,段孤声行三,不前不後,偏偏最为安静,声势最为薄弱,甚至还b不上未行冠礼的皇子——毕竟血脉存疑,从来不得皇帝喜Ai。「多好?」

    「你能与我相处,就能与他相处。」艾崇Y恻恻地微笑,「明白?」

    有说跟没说似的。娄关守只能乾笑,艾崇X格略有Y沉,但其实不难相处,就是有时候特别坚持、特别难以撼动,就像神话里的补天石一样固执;不过正因如此,只需把他放到合适的位置,一切恰到好处,便是你好我好,有利无弊。

    「身为皇子,段孤声不辱身分,文武兼备,其生母与皇帝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惜两人离京游历时,曾误入江湖争斗,以至於有些事情难以说清,b如段孤声的生父。」许是周边无人,艾崇说得大大方方:「皇位轮不到他,想争也难争,只要他不走极端,一辈子当个亲王也就差不多了。」

    娄关守心想,当个亲王还有甚麽不好呢?

    又过几日,正是午前,有侍卫携赏王亲笔而来,道赏王正在三十里外的驿馆等候郡王一行。

    连侍卫也是骑得一匹高头骏马,穿得一身缎面暗绣。娄关守定定心神,上回接旨时他并未见到芝王本人,段孤声才是他此生首次拜见的亲王。「先生,前方敌我不明。」

    艾崇笑了一声,问:「你不敢走?」

    娄关守自信回道:「岂会不敢。」

    段孤声虽是亲王,排场倒是一般。

    侍卫八人、内官两人,选在驿馆迎客并无不妥,只是主是亲王、客是郡王,两边都是王,这麽小小一块地方竟还挤不满人,看来不免有些寒酸。

    寒酸归寒酸,规矩照样是规矩,娄关守不必下跪,只须向段孤声躬身行礼即可,其余三人则一同双膝落地,行跪拜大礼。

    「郡王上京述职,远道而来,实属辛苦,郡王府已修整完毕,入京後可安心歇息。」段孤声不倨傲,却也不怎麽客套,平声道:「若郡王尚有余力,不如即刻启程。」

    郡王府整理好了?x前的重量十足,再再告诉娄关守他此时此刻的身分,正门钥匙和王玺也都还在他身上——转念一想,娄家十几年没管过那顶宅邸,锁头b饰品还不如,来个有经验的贼人都能打开,何况人家领有圣意,就是直接把锁砸了都没人敢说话。「赏王殿下仁厚,臣无碍。」

    段孤声颔首,不再说话,当即站起身来。

    周边十个近侍意会,将段孤声前後簇拥地走出门去。娄关守看着眼前的十一颗後脑杓陆续向前,末了才压尾跟上,被艾崇一扇子戳在腰眼,听对方低声说道:「郡王,走慢了。」

    不该走在侍从之後。娄关守微微一顿,也只是迈开脚步平稳走去,并未赶超段孤声的随从——他还没习惯背後有无数双眼睛,会不时地朝他看来。

    「本王与令兄有过一面之缘。」在驿馆外候马时,段孤声莫名地叙起旧来:「当年他代表庆适娄家进京吊唁娄氏族老,不过十岁,却不怯场,面对皇亲、京官而进退有度,本王以为你娄家有大功,又有後起之秀,日後必然崛起,可惜天妒英才。」

    若可以,艾崇只想叫段孤声闭嘴。提娄岩好歹算是当前之事,这位大爷哪壶不开提哪壶,娄平向从来都是人人Ai戴的世孙,即便後来战Si沙场,他的弟弟也只能是「小」世孙——艾崇愈想愈气,他收回前言,在娄关守面前说这些,段孤声的心地恐怕也不怎麽良善。

    反倒娄关守很是平静,在娄平向新Si的那几年,他可没少听过这种话。当时他只觉得兄长得众人所Ai,未曾想过这些话语听似缅怀,实则背地里别有意味。「臣代亡兄谢过赏王殿下多年惦记。」

    两名内官就站在段孤声的近侧,看着年纪一大一小,年长的那位站得更近一些,胖呼呼的,笑容可掬,双手却一直拢在袖里;娄关守打从第一眼就觉得其中一定藏有武器,这人看着人畜无害,还不知道功夫到底有多高。

    不想,此时竟有细微的怪异声响,从内官的衣袖之中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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