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关守听罢,有些m0不着头绪。圣驾之前,总不会还有人言行莽撞吧?不过想来段孤声也是好意,便作揖致谢:「多谢殿下一路相助。」
段孤声愣了一愣,心想或许是他说得不够浅显。「上殿以後,本王再无从置喙,郡王势单力薄,切莫因一时心急,而夸大其辞。」
「臣不敢造次。」镇衡军与上恒北,也不是人人都心向庆适郡王,再如何仔细盘查,小心挑拣,总有漏网之鱼;再者,皇帝是天下共主,他想追究真相,只要一声令下,谁有胆违逆?「殿下身在都城,本就不明边关之事,臣谢过殿下美意,但请殿下明哲保身,以免落人口实。」
段非硗受众人簇拥,来到敬故殿外。
段孤声与段非硗先是君臣,後是父子,此时当行君臣之礼;亲王为爵位之首,亲王之下即是郡王,故而段孤声站在前方,娄关守跟随其後,其余内官、g0ng人各自叩首。
段非硗一个「起」字,说得无b轻易,更像一声叹息。娄关守随段孤声行礼,再抬眼时,只望见段非硗背後的黑底金龙尾。
敬故殿本是净心之所,当中摆设简单,一组桌椅、几方盆景,再无其他;十名大员分列两行,段孤声则已挪至一旁,只留娄关守在段非硗眼前。
「战祸离乱上恒北二十年,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今日却以和谈收尾。」段非硗直切重点,「郡王可有话辩驳?」
娄关守顿了一顿,他与艾崇讨论过许多,但有一件事,两人皆无异议:述职不过幌子,述职之後,必有後招——饶是如此,却不想段非硗连走个过场都懒。
不过至少还是正事。与庆适部和议,镇衡军内部亦有不平之声,毕竟如段非硗所言,二十年来你Si我活,早已是血海深仇,恨不得生啖对方骨r0U,娄岩却选择与之坐下喝茶。
可娄岩起草奏疏时,分明详细辨析前因後果,难道段非硗不曾仔细过目?总不会是奏疏在传递之时,出了差错?娄关守狐疑不已,但再迟疑不语,恐怕就要出事了。「臣受陛下托付大任,自是不敢妄为。」
闻言,段非硗嘴角微扬,不知是怒是喜。
「千豪人善战,此番斩草不除根,来日必有大患。」位於娄关守左後方,那名大臣跨步向前,朗声道:「庆适郡王以陛下之名议和,实则非陛下所愿,如此滔天之过,如何解释?」
该人须发皆白,看来已经年迈,但姿态极好,肩宽、背厚、腰圆,应当是名武官;再从服制来看,紫袍绣藏头龙,穿戴与娄关守相差无几,也是郡王。
娄关守记得艾崇说过,当前文武百官,想认也来不及认全,但若有人能在段非硗面前出声评判庆适郡王,大抵有几个人选——想来此人应当是妙涧郡王,申元锋。
然而追击与否,从来只有将帅得以下令,娄岩这样决定,自有他的主张。
纵虎归山之虑,娄关守并非不能理解,申元锋当年也是歼灭绰练,凯旋而归。可那时还是先帝在位,段无全X格勇猛,在战事拉锯时一拍马,直接御驾亲征,申元锋要与段无全商量甚麽大事小事,都只是转个头的事。
娄关守不免腹诽,段非硗在京城,与庆适相隔几千里,要怎麽即刻获知圣意?即便娄岩与段非硗心有灵犀,面对战况,难道一军之帅、一方之主当真只知上意,不见下民?「庆适部山穷水尽,镇衡军也未必游刃有余,勉强屠灭庆适部,其余千豪人绝不会作壁上观。」
「铲除当前祸患後,镇衡军自可功成身退。」後方另一名臣子踏出一步,此人看着极为年轻,甚至与娄关守岁数相近,艾崇却并未提及这样一号人物;但此刻能站在皇帝面前,必然也是出类拔萃。「庆适郡王还想继续掌控上恒北?」
「镇衡军若无力再战,自然可退,只是边境重地,不可无守,必定要调动其他军旅前往,一退一进之间,又要耗去多少时间与金钱?这是其一。」娄关守眼神微微一敛,「其二,上恒北战事至今,亏损严重,倘如续燃烽火,不见得还挡得住下一个二十年。」
一旦镇衡关崩溃,关内哪怕尚能力挽狂澜,亦要一身千疮百孔来换。
「郡王言之有理。」段非硗重申道:「可你的决定,并不合朕的心意。」
「臣不通圣意,乃臣一人之罪。」娄关守想不透段非硗究竟想听甚麽,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放手一搏道:「镇衡军将士受苦寒极Y,依然勇镇边疆,以身杀敌,以Si报国,请圣上恩赏。」
「捐身殉国是本分!」还不等段非硗有所反应,对於娄关守这样胡来的邀赏,申元锋厉声道:「况且俸钱、月粮、衣物、补助,一一加总起来,早已胜过升斗小民平日所需;庆适郡王,天威之下,你竟胆敢以功求赏!」
「军俸与赏赐,怎可混为一谈?」娄关守诧异万分,申元锋竟是这种想法?那他麾下的兵士可真够可怜,Si了都被当作活该。「Si囚Si前尚有一口酒喝、一口r0U吃,为何明明是为国献身,或Si或残,怎地临到头来,却落得b重罪犯还不如?」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娄关守的立论确实少见,足以让人沉默思考。
段非硗反问:「郡王为何不赏?」
「打仗Si人,从来与胜负无关,胜仗不一定Si得少,败仗不一定Si得多;前庆适郡王多年来两份俸禄,为定军心,早已散尽,臣亦如此。」娄关守说着说着,心中不免凄凉,一时竟想发笑,却又想笑了可能会Si,也就强压下来。「臣轻装上京述职,未带帐册,若陛下有意翻阅,臣可遣人快马送来。」
「不必。」段非硗淡然一笑,「庆适郡王多年掌管上恒北,心腹众多,亦是民心所向,要想造假,绝非难事。」
皇帝都有疑心病,且病入骨髓,娄关守不是不知,可面对皇帝的疑心,他要如何cH0U身,又是一道难题了——想了想,既已唐突一次,不如就再一次吧。「臣愚昧,请陛下指点。」
「赏王。」
段孤声虽未开口参与其中,但一直关注众人动向,此时被段非硗一点,倒也不受惊吓,只是往前几步,沉着应答:「陛下。」
段非硗指示道:「由你代朕,前去巡视上恒北。」
「代朕」。这两个字,份量极重,也因此段非硗才对娄岩「代行大恒皇帝之名」与庆适部大台谈和之事,感到相当不痛快;娄岩是郡王,在大恒已是数一数二,他却不以大恒郡王之名行事,可是自认低人一等?或是不愿担负责任?
翻开加急文书,纸上墨迹稳定有力,娄岩当时已是强弩之末,持笔不会这样实在,应是由娄关守代笔写就;若当中的一字一句都未曾更改修饰,是娄岩亲口所说,那麽段非硗觉得,庆适郡王这个位置,娄岩从来没有坐稳过。
段非硗认可娄岩作为镇衡军大帅无庸置疑,他JiNg於行兵列阵,无惧於满身血债;可一旦以郡王之名行事,却总是唯唯诺诺,毫不自信。
论文采、武功、谋略,娄关守或许不及娄岩万一,可作为郡王,娄关守不够稳妥,尚且稚nEnG,即便如此,娄岩已经输得彻底。
娄关守不以仓促继位为由推托,全盘接收庆适郡王的所作所为,明知上京述职摆明是道幌子,仍然老老实实地来到御前,接受本不属於他的评判——「庆适郡王」,民间传颂赞扬的是娄岩,上殿受人检讨的是娄关守。
十五 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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