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公费生的抉择

    周末清晨，林沐晴搭上南下的高铁，一夜未眠的疲惫被车厢外飞逝的风景模糊了感觉。她对这场沈律安邀请的台中医疗研讨会，原本只是抱着旁听的心态，但随着列车驶出城市边界，一丝不安却慢慢攀上心头。

    她不确定自己是为了研讨会来，还是为了他。

    会场设在一间医学中心的国际会议厅，人声鼎沸，来自全台的医师、律师与媒T坐得满满。沈律安站在讲台上，神情从容，语调冷静而有力，讲解着近期几起重大医疗纠纷的处理流程与G0u通重点。

    她坐在最後一排，看着那个在光下冷静剖析人X与T制的男人，忽然有些陌生。

    讲座结束後，他在人群中走向她。

    「来了。」他低声说，像是早已料到。

    她点头，「讲得不错，逻辑很清楚。」

    他失笑，「我当年上辩论课时，你也这样说。」

    「那时候你还戴着牙套，说话会喷口水。」

    两人对视一笑，气氛轻松了些。

    晚餐时，他选了间清静的小餐馆。点完餐後，他忽然问：「你最近有没有收到派遣选项通知？」

    林沐晴一怔，手中汤匙停顿了几秒，才低声回答：「收到了。」

    身为公费生，取得专科医师执照後，政府会提供选项，依序填写志愿。她目前收到的是两年马祖，或四年屏东。

    「你打算去哪里？」

    「我还没决定。」

    「可以不用选太快，有时候，有其他选择。」他说得小心翼翼，但语气里藏着提议。

    林沐晴听出了那层含义，眉头轻蹙，「你是说违约？或者……用关系换地点？」

    他不语，却也没有否认。

    那一刻，餐桌间的气氛像是凝结了一秒。

    她垂下眼，沉默片刻，语气变得坚定：「律安，我不能这样。」

    「为什麽不能？那条制度本来就不公平，你知道，偏乡制度根本没有真正保障医师权益，只是用便宜的劳力填补政策缺口。」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知道。」

    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不是没有动摇过。她深知那条派遣制度并不公平，也知道那些填在选项上的地名背後，意味着人手不足、设施简陋与日夜不断的值班。而若选择违约，不只要赔上一笔她无法负担的巨款，更可能从此在医界留下纪录。而透过沈律安的关系走後门——她也不是没想过。

    但那样的自己，还能抬头面对那些与她一样，咬牙撑过夜班、一起背书上课的同侪吗？还能在心底相信，那些年她的努力不是为了一条捷径？

    「律安，你知道我爸妈是怎麽熬过来的吗？我爸早年在工地跌伤，後来靠劳保撑着做夜市。我妈每天三点起床做早餐店，省吃俭用供我念医学系。我不能背叛他们的期望。」她声音沙哑。

    「你不会是背叛，是选择。」他声音低沉却温柔，「如果能让你少受点苦，我宁愿……」

    她摇头，「那不是我。」

    那一夜，她回到旅馆辗转反侧。手机躺在枕边，沈律安的讯息跳了出来：【有时候坚持，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她握着手机，眼眶微热，却始终没有回讯。

    回到台北後，林沐晴收到同梯学姊的电话，学姊刚从花莲服务完四年回来，声音沙哑却充满韧X：「偏乡很苦没错，但那段时间我学会了，也认清自己能承担什麽。」

    「你後悔过吗？」她问。

    学姊笑了，「後悔过，但不会重来。」

    这晚她看着通知表，眼神坚定地在「马祖」两字上画上g。

    几天後，她将通知表亲手交到主任办公桌上。主任看着那栏选择，问：「确定吗？外岛环境很辛苦，不是谁都受得了。」

    「我想试试看。」她说得很平静。

    离开办公室时，手机震动。

    【沈律安：你选了哪里？】

    她站在走廊窗边，望着院区天井洒落的yAn光，指尖在萤幕上飞快打下：

    【马祖。】

    几秒後，他回了讯息：

    【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