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六岁,白羽昊十岁。
那年夏天,天气异常闷热。午後三点,太yAn照得柏油路泛白,蝉声密如编织。
白羽昊骑着脚踏车回家,在巷口急煞。眼前停着一辆搬家货车,车尾敞开,几箱纸箱正被往一栋新空屋里搬。
他没在意,正准备绕过去,却忽然听见细微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路边,正专心致志地捡着一只摔坏的玻璃弹珠,碎片割破了他手指,他却没吭声,只是低头,固执地用掌心将那些闪亮的碎片一点一点拚回去。
白羽昊停下车,看着那孩子一会儿。
他年纪不大,六岁左右,瘦瘦小小的,皮肤b同龄人白得多,头发贴在额前,衣角染着泥土。
「你在g嘛?」他终於问。
小孩没抬头,只说:「它碎了……我想把它拼回来。」
声音轻得像是怕被风吹散。
白羽昊蹲下,默默伸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那孩子这才抬起头,一双眼睛像是刚哭过,眼尾泛红,却倔强地忍着。
「我叫沈昭。」他顿了一下,几乎是迟疑着开口,「我们刚搬来……住你隔壁。」
白羽昊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盯着对方手上的伤口,皱了皱眉,又cH0U出一张纸巾,帮他包住流血的手指。
「以後别捡玻璃。」他说,「你又拼不回去。」
沈昭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说了句:「那是我爸爸送我的。」
那一瞬间,白羽昊心里一动,却也说不清是什麽。
过了好几秒,他站起来,拍拍K子上的灰。
「我家有很多弹珠。」他说,「明天给你一颗,不会碎的那种。」
沈昭怔了一下,点点头。
白羽昊回过身,牵起脚踏车走回家,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还蹲在原地,小小一团,yAn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天晚上,白羽昊没来由地想起那张脸——眼神很黑很亮,像水塘里倒映着云影的天空。
隔天清晨,白羽昊背着书包出门时,发现隔壁院子里那孩子已经蹲在门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像是在等什麽。
见他出现,沈昭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跑过来,脸上带着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雀跃。
「你说要给我弹珠的,还记得吗?」
白羽昊愣了一下,从口袋掏出一颗半透明蓝sE弹珠,递过去。
「给你,这颗不会碎。」
沈昭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麽珍宝。他低头看着那弹珠,光线透过它,落在他脸上,映出柔和的蓝光。他突然笑了,一个乾净透明的笑。
「好漂亮。」
白羽昊没说话,只盯着他看。那一刻他注意到——这孩子的眼睛很亮,像清晨还没染尘的露水。和昨天蹲在地上哭的模样不一样,今天的他像一颗擦乾泪水的糖,微甜又带光。
他们开始一起上下学。
沈昭走路总是慢半拍,常常边走边看地上的蚁窝或随风飘过的叶子。有时会突然停下来说:「你看那只猫,它尾巴卷成一圈,好像在问问题一样。」说完还会轻声笑,像在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白羽昊听不懂他这些话,但也不会阻止。只是默默放慢脚步,在他停下来观察世界的时候等他。
後来,有一回下大雨,两人被困在校门口,白羽昊脱下外套盖在两人头上,一路跑回家。进屋後,他顾着擦头发,没发现沈昭站在玄关,Sh漉漉的,双手紧握着那件沾水的外套。
「你为什麽总是帮我?」
白羽昊顿了一下,低声道:「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太会保护自己。」
沈昭没有抬头,只是轻轻说了一句:「那我以後就靠你了。」
隔天,他放学回家发现门口摆着一包糖,外面贴了张纸条:
「昨天谢谢你。这个给你。」
字歪歪扭扭,却写得极认真。
白羽昊没说什麽,却默默把那包糖收进书桌cH0U屉,一颗也没吃。
渐渐的,沈昭开始黏着白羽昊,不管是上学、回家、T育课还是午餐时间。他会把便当里唯一的糖心蛋拨给白羽昊吃,说:「我不Ai吃蛋h,你帮我吃掉。」
他开始对别人话少,对白羽昊话多。彷佛世界对他仍是陌生的、要防备的,只有在白羽昊身边,他才可以放心地笑,放心地任X。
有一天下课後,两人坐在学校後方的小坡道上看夕yAn,沈昭忽然靠过来,声音低低的。
「以後如果我走丢了,你会找我吗?」
白羽昊想也没想就说:「会。」
沈昭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天他笑得特别安静,手里握着那颗蓝sE弹珠,yAn光透过玻璃,映在他睫毛下,闪着一点点亮光——
彷佛他早就把那句话,刻进了心里的某个位置。
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白羽昊总会不自觉地注意那孩子的动静——他是不是又忘了带水壶,有没有在走廊上发呆太久,放学时是不是一个人缩在角落……
像是本能。
不是责任,也不是义务,只是单纯地——不想他受伤,不想他孤单。
就像有什麽东西,在心里被轻轻碰了一下。没说出来,也没人问过,但从那个夏天起,白羽昊心里就多了一个「要守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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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不太跟别人说话,但在白羽昊面前,话却一天天多了起来。
一开始是低声地「谢谢」、「对不起」,後来是放学路上的闲聊,再後来,他开始说起家里的事、学校的事,甚至连自己梦到什麽都会讲给他听。
有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拉着白羽昊的袖口,小声问:「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白羽昊顿了一下,回头看他:「哪里奇怪了?」
「我不喜欢吵的地方,」沈昭悄悄说,「有时候同学讲话太大声,我会头痛。有时候看见受伤的小动物,我会难过一整天……大家都说我太Ai哭,玻璃心。」
白羽昊沉默了一下,伸手r0u了r0u他的头:「那就不要管他们。你有你自己的样子。」
沈昭少见地露出安心的笑。他没说话,只靠过来一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
那一刻,白羽昊忽然意识到——
这孩子,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人。
他有点说不上来那是什麽感觉。不是像家人那种责任,也不是朋友之间的义气,而是……有点像守住什麽微弱又珍贵的东西。像风里那一簇火光,脆弱得很,但他愿意替它遮风。
有一次在C场上,T育课结束後,孩子们像散落的麻雀一样跑向各自的水壶与外套。沈昭弯腰捡起不小心掉落的同学水壶,正要递回去,对方却一把夺过,用力拍掉他的手:「谁要你多管闲事!」
那是三年级有名的刺头男孩,T型b同龄人大一号,情绪起伏总是失控。沈昭一时怔住,脚步没站稳,撞了他一下。
下一秒,那男孩爆怒似地吼了一句:「你瞎啊!」
说完便猛地推了他一把。
沈昭整个人摔进跑道边的沙地,膝盖重重擦过地面,细皮nEnGr0U划出血痕。他想起身,却被对方一脚踢在小腿上。
「你以为你谁啊?假好心,恶心Si了!」
周围同学惊呼四起,却没人敢上前。
白羽昊当时正在校门口等弟弟放学,听到SaO动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那熟悉瘦小的身影倒在地上,另一个高大的孩子正准备再补上一脚。
那一瞬间,时间像是凝住了。
他拔腿冲过去,一路横越人群。周围声音变成了背景杂讯,唯有沈昭嘴角沾着泥沙、膝盖渗血的模样,在他眼里放大得无b清晰。
他一把推开那个男孩,力道大到对方踉跄跌退。
「再动他一下,」他冷冷开口,声音低沉,「我让你一个月不能下场跑步。」
那男孩愣住了,周围的同学一片寂静。白羽昊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眼神像刃,直直盯着他。
他转头蹲下来,伸手把沈昭从地上拉起来。
那孩子身上都是沙土,眼角泛红,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白羽昊看着他,第一次生出一种几乎要撕裂x腔的疼。
他低声说:「傻瓜,下次他打你,你要还手,听到没?」
沈昭摇了摇头,声音小得像风:「我不会打人……」
白羽昊沉默了一会儿,然後r0u了r0u他的头。
「没关系,以後我来。」
那天放学回家後,白羽昊悄悄找来医药箱,帮他擦药。消毒水碰到破皮时,沈昭忍不住缩了一下,他立刻放轻了动作,声音闷闷的:「疼就说,不要忍着。」
沈昭只是轻轻看着他,眼神乾净明亮,却藏着些什麽深深的东西。
「哥哥,」他突然开口,轻得像怕吓到谁一样:「我们以後要一直在一起,好吗?」
白羽昊愣了几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继续帮他贴上绷带,动作一如既往地沉稳、安静。
但他心里却重重地被击中了一块。他知道,这个孩子从此把他当成了唯一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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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沈昭常常会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看着他,好像要把他整个记进心里似的。
有次白羽昊忍不住问:「你一直看我g嘛?」
沈昭眨了眨眼,认真地说:「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他说得平淡自然,像在说「今天有下雨」,却让白羽昊怔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
那一刻他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只是依赖他,而是把他放进了心的最深处。无条件的信任,无保留的情感,像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只属於他。
前传〈初见.小学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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