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遗书

    自从两人确认关系後,局势似乎悄然改变。

    白羽昊的态度变了。他不再只是理X克制的队长,而是多了份近乎本能的关照。走进会议室时会习惯X地看他一眼,资料递过去时手指刻意停留半秒,下班後总会找个理由让他搭便车,甚至连咖啡都改成了他喜欢的无糖豆浆。

    这些变化不明显,却如潜流般穿过日常。

    沈昭起初没察觉,後来才发现自己总是提早抵达技侦组,只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可即便如此,他内心仍有一丝不安。他总觉得这份靠近来得太快、太好,像是任何一个转身就可能失去。

    他害怕。不是怕关系,而是怕它太真实。太像某种会被命运拿走的幸福。

    这天早上,顾言带着一脸凝重走进会议室。他手中握着最新从市卫保署调出的内部名单,一页纸,上面清楚列着「青少年行为g预模型设计」历年顾问与参与人。

    他将文件摊在桌上,语气凝重地说:「这份资料是九年前的,当时一度被视为过时项目。原本以为跟镜面计画无关,但最下方这组缩写——L.Y.J.,心理动态控制建议顾问,我查了三小时才确定她是谁。」

    沈昭本来正低头整理笔记,听到这句话缓缓抬头。

    「黎雅婕,」顾言缓缓吐出名字,「是你母亲。」

    气氛顿时沉下来,仿佛室内的空气瞬间变重。

    「她当年虽然已离开一线,但仍以顾问身份参与市心理部的一个研究支线,挂名在另一份文件里——而那份文件,现在已被证实是镜面计画母T模型系统的早期构建基础。」

    三人再次聚首於技侦组,墙上白板已写满流程图与时间线,连结着不同实验参与者、资助来源、模拟语料资料库的帐号编码……

    顾言拿出那份资料,放在桌上:「她也签过谘询条款,现在看来,应该不只是提供建议……而是共同设计。」

    沈昭一动不动,直到听到「设计」这个词才低声问:「所以你们在说,我妈……她也参与了设计我?」

    「不是设计你,」白羽昊声音很轻,「是设计让你活下来。」

    这句话让整间会议室陷入寂静。没人敢接话。

    沈昭终於笑了。那不是喜悦,是一种压过崩溃边缘的自嘲,如同从记忆深井里翻出的碎音。

    「所以我活着,不是奇蹟,而是计算。」

    「不,」白羽昊走到他身边,将手轻放在他肩上,语气低而坚定,「你活着,不是计算结果,是意外里的坚持。」

    沈昭垂下眼,肩膀明显一颤。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有人会在他几乎失语的时候,用一句话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顾言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两人,忽然明白,这局里没有所谓的真相可以带来平静。只有选择,和陪伴。

    而有人必须撑住这一切,直到最後一页案卷关上。

    -----

    窗外雾气弥漫,天空Y沉。

    「我们去找张副局。」沈昭打破沉默,语气低稳,却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决心。

    白羽昊看了他一眼,没问原因,只是点头:「好。」

    两人一同前往张副局的办公室,走廊的灯光映在白墙上,拉出两道并肩的影子。门被敲响,片刻後打开,一张熟悉而疲惫的面孔出现在门後。

    「你们……」张副局皱了皱眉,「是为了镜面计画来的?」

    沈昭点头,直视他:「我想知道真相。全部的。」

    张副局沉默数秒,然後像终於放下什麽一样,长长叹了口气:「……我一直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从cH0U屉最深处取出一只老旧的牛皮纸袋,袋上用笔写着三个字——「给昭儿」。

    「这是你爸留下来的。他说:如果有一天,昭儿亲口来问你,就交给他。」

    张副局将信封递给沈昭,眼神复杂:「里面有一段录像,一封信……还有你父母最後想说的话。」

    他们回到白羽昊的办公室,拉上百叶窗,投影机投下微微蓝光。

    沈昭手指微颤,cHa入随信附上的记忆卡,画面颤动几下,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之中。

    ---

    【录像启动|沈致平留影】

    画面里的男人身穿白衬衫,坐在昏h书灯下,神情严峻。那是沈致平,一如记忆中的父亲模样,却多了几分憔悴。额角微皱,眼下隐隐有青黑。他像是许久没睡,也许,是许久没安心过。

    他望向镜头,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沉静地凝视,仿佛在确认什麽。

    终於,他开口,声音低沉、稳定,却不带往昔学术讲座中的锐利与自信,而是一种沉重的坦白。

    「昭儿……如果你看到这段影片,代表你已经发现了镜面计画的真相,或至少,接近它了。」

    他微顿,视线偏开,似乎难以直视儿子,却又b自己继续。

    「我曾以为,这个计画能拯救一些脆弱的心灵。它的理论基础是人格模组重塑——透过压力刺激、记忆封存与反应引导,在儿童或青少年阶段,重建一个更坚韧、更高效的次人格系统,用以应对外界冲突。」

    「而你……你七岁那年,因为那场事故,我们第一次看见你情绪系统的脆弱X——高敏感、自责倾向、过度共情……全都指向一个结论:你无法用这个世界的方式保护自己。」

    「我们观望了七年,挣扎了七年。我们以为,只要做得足够隐晦、足够温和,镜面训练就不会伤害你。但你十四岁那年,当你情绪崩溃、拒绝进食、开始自我伤害时……我亲手签下那份申请,让你进入初阶g预。」

    他的喉头微动,像是有什麽哽住。然後他低头,双手紧扣,声音压得更低:

    「我不是不Ai你,昭儿。是因为太Ai你,才会被恐惧吞噬。」

    「我们以为这是一种保护——将你痛苦的部分封存、用训练取代情绪……但那天晚上,我在监控室看着你接受第一次模组介入训练时的样子,那种麻木的眼神……」

    画面中的他停了很久,缓缓抬手按住眼角。

    「我突然觉得,我们不是在教你怎麽活下来,而是在教你怎麽停止成为你自己。」

    「我开始质疑这套系统。开始质疑我自己。」

    「我以为是我太情绪化了……直到第二批样本出现了问题——他们记忆混乱,语言能力下降,情绪识别障碍,甚至自残、攻击……这不再是强化,而是切断。而高层——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开始谈论应用场景、情报控制、记忆编辑,甚至……人格重置。」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挣扎要不要说出下一句。终於,他吐出一个几乎像在咬牙的句子:

    「我们发明的不是解药,是武器。」

    「我尝试cH0U身。也与你妈妈——你妈b我更早看见问题。她写过无数封信给1UN1I委员会,但全部石沉大海。我们也试图让你脱离训练,但高层早已盯上你。他们说你是最稳定的样本之一,说计画不能中断。」

    他低头,声音变得极轻:

    「我们以为,还能等。等你成年,等你足够强大,自己选择要不要打开那些记忆……我们以为,只要一切照程序走,你会是例外。」

    「但後来我们明白,他们不会等。他们根本不是在等你变好,而是在等你变可用。」

    他望向镜头,眼神终於与过去一样冷冽:

    「所以我们留了一些纪录与备份资料,藏在一个可靠的人那里,他会在时机成熟时给你。你要小心,背後的力量不是你能想像的简单。」

    「我们也录下部分训练介面与模组变数,作为证据。若你愿意揭露,请找值得信任的人,不要独自行动。」

    他伸手调整了一下镜头焦距,画面拉近,显出他脸上压抑的悲伤与决绝。

    「你妈妈……写了一封信给你。」

    「她说,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她希望你从来没经历过这一切。」

    他顿了顿,声音第一次出现破碎的颤音:

    「我……也希望我能回到那天,阻止自己按下同意那个按钮。」

    画面渐暗。沈致平抬起头,最後一次直视镜头,语调平静却哽咽:

    「不管你成为什麽样的人,记得——你一直是我们的孩子,不是他们的实验品。」

    画面熄灭,只余下录影机运转的低鸣声,像是一道无法倒转的命令,留在寂静之中。

    ---

    沈昭没有马上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空白的投影幕,像是还待在那段时间里。

    接着,他打开信封中的第二封信。信纸泛h,字迹圆润柔和,是熟悉的母亲笔迹。

    ---

    【黎雅婕亲笔信】

    亲Ai的昭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也许已经无法再陪你走下去。但请你相信,写下这些话的我,依然深深地Ai着你——b这世界上任何人都还要深。

    你从小就太敏感了。别的小孩哭一下就忘,你却会记一整晚;别人说的一句无心话,你能反覆在脑中拆解一百遍。那时候我常想:这样的孩子该怎麽走进这麽粗暴的世界?

    你七岁那年,我永远记得那个h昏——你哭着跑进家门,浑身Sh透、嘴唇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抓着我手臂颤抖。我整晚守着你发烧,发现你醒来时眼神里那种……空洞。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恐惧。

    我们那时已经在研究镜面计画的初步理论。我反对,从一开始就是。我相信人不是可以被「重塑」的模组,不是实验室里的资料列。我不想你变得更高效、更服从、更适应环境——我只想你还是你。

    但现实b人。你爸爸说,如果我们不亲自参与,就会有别人介入;如果我们不把你留在眼前,就可能再也保护不了你。

    我曾一度以为他说得对。我亲眼看见其他孩子在崩溃边缘挣扎,没有出口、没有人懂,他们像是被世界y生生咬碎了。你呢?你那麽努力想变成「乖孩子」、变成「不会惹麻烦」的儿子……我怎麽忍心再看你那麽痛?

    我承认,我动摇了。

    我默许了第一阶段的介入,说服自己「只是观察」、「只是保护」——但我骗不了自己。每次看到你接受模组训练後,眼神一点一点失去光,我就知道……我们正在走错的路。

    十四岁那晚,你在辅导室里崩溃,流着泪抓住自己的袖口。我整晚抱着你,不敢合眼。你睡得极浅,像是怕一闭眼,整个世界就会崩塌。我在你额头上亲了好久,一直问自己:「我还剩下多少勇气?还能不能拉你回来?」

    我们曾想过反悔,真的有。我和你爸爸曾打算带你离开,但我们知道太多了。离开?会出事的。不是你,是我们全家。

    所以我们选择拖延、周旋,在程序与程序之间为你争取喘息的空隙。直到最後,我们偷偷申请了记忆抹除,留下这些备份,藏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监控的缝隙里。

    这不是救赎,也不值得原谅。但这是我们所能做的最後一点温柔。

    请你原谅我们这些年没能陪你走过青春,也没能帮你逃出那场被C控的人格试验。但我们从未停止Ai你。

    如果你愿意,就继续走下去。不是照着谁的版本,也不是为了变得「正常」。用你真正的样子,用你那个在C场边安静看云、会为小动物流泪的自己,一步步走出来。

    你是我们的儿子。不是样本,不是工具。永远都不是。

    我们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早一点保护你。

    我们最後的愿望,是你能原谅自己——以及我们。

    Ai你的妈妈,

    黎雅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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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昭将信摺起,手掌微微颤抖。

    他没有哭,却彷佛再也无法呼x1。好一会儿,他才听见旁边传来白羽昊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温度。

    「……我们会查清楚的。不管背後是什麽。」

    沈昭转过头,看着他。那双眼像某种信念的火,静静燃着,不灭。

    他点了点头。

    「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自己被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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