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裂面之下

    两天後。技侦组又在松柏青少年中转中心地下室的铁柜里,发现一份心理研究纪录。

    纪录编号:P-ZH.30。

    调阅权限显示为——沈致平沈昭父亲个人专案备查。

    资料被封存於一个名为「镜像回路」的文件夹中,里面只有三份影像与一段备忘录笔记。

    白羽昊、顾言与秦意共同调阅时,沈昭主动请求独自。

    他静静坐在审讯室备用电脑前,一页一页打开那些模糊又熟悉的文字——

    「B-30在模拟重建中出现极强抗拒,情绪波动大但非溃散,显示其人格核心具备高度自洽X。研判:此个T若保留记忆,将成为危险变数;若抹除记忆,仍具可控X。」

    ——S.Z.P.注:此为沈致平手写签名缩写

    他盯着那段字,良久。

    他的父亲,不只是知情。

    是参与者。

    也可能是——主导者。

    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那段影像资料。

    档名「B30-R」的一段简短录影中,一名少年坐在白sE灯光下的单面镜前,被要求回答一组固定问题:

    「你是谁?」

    「我……叫沈昭。」

    「你记得自己吗?」

    「记得,但好像也不全记得。」

    「如果有一天,这些记忆不再属於你,你还会是你吗?」

    少年沉默了。

    然後说:「那就让我做回我自己。」

    沈昭感觉到心跳在那一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断裂。

    那个少年是他。

    语气、微表情、甚至肢T习惯,全都对得上。

    只是——他完全不记得那段被纪录的过去。

    ---

    审讯室外。

    白羽昊和顾言隔着玻璃墙望着里头沈昭的背影。

    他仍坐在萤幕前,双手垂在膝上,一动不动。那段录影早已结束,但他像是被钉在原地。

    空气沉得像压缩了的雷声。

    顾言开口:「我知道你想护着他,但你应该冷静看清楚——他极有可能不是我们以为的‘局外人’。」

    「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白羽昊语气很冷。

    「意思是——如果这些记忆真的被刻意抹除,那就要承认,他曾经是‘镜面计画’的一部分。不管是受害者还是测试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变数。」

    「那又怎样?」白羽昊侧过头,眼神压下火气,「他是沈昭,就算是B-30又怎样?他是我认识的人,现在、此刻,就坐在那里。」

    「但他不记得你认识的那一部分,也许那些记忆只是设计出来的反应——你考虑过这种可能吗?」顾言的语气依然平静,却多了一丝低沉的质疑。

    「那你到底想说什麽?让他退出这案子?躲起来?还是当成另一个样本交出去?」

    顾言没回话,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忽然转冷:「我想说的是——你对他的保护慾,已经让你看不见事实了。」

    白羽昊的拳头微微握紧。

    门忽然开了。

    沈昭走出来,脸sE苍白,眼神空洞,像是从某个灵魂裂缝中挣脱出来的人。他的身形在灯光下微微晃了下,像是被强行拉回现实的残影。

    「你们在吵什麽?」

    声音乾哑,几近破裂。白羽昊与顾言同时静住,转头看向他。

    那一刻,白羽昊的心狠狠cH0U紧。

    那不是他熟悉的沈昭——那孩子曾经笑得那麽乾净,眼里有光,语气有温度。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像是被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的灵魂碎片,连呼x1都透着割裂与脆弱。

    沈昭看着他们,喉头微动,像是忍了很久的什麽终於溃堤:「我现在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设计出来的……不知道我父亲是加害者,还是救我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微颤,像踩在崩塌边缘的孩子:「但最糟的,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们。」

    那句话,像是一把钝刀,直接cHa进白羽昊的x口。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昭。目光沉静,却有什麽东西在眼底碎了。

    那个曾经无条件依赖他、什麽都信他的孩子,如今却要质疑眼前最熟悉的世界。

    那不是沈昭的错。他知道。

    但心,还是痛得像被掏空了一块。

    「你可以不信我,」他终於开口,语气极缓,低得像怕惊动什麽破碎的东西,「但我会留在这里。无论你记得什麽,不记得什麽,我都会陪着你把这件事走到底。」

    他的声音不重,却像是一道绳索,试图把那个即将坠入深渊的人拉住。

    顾言沉默了几秒,目光从两人身上来回扫过,终於开口:「我不会走,但我不保证我不会怀疑。这不是针对你,而是这件事本身……太不乾净了。」

    ——

    沈昭没有回话,只轻轻闭上眼。

    一秒、两秒、三秒。他的指尖紧握,掌心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边界,脚下是陌生的回声、被C控的记忆、碎裂的信任;而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温度,一个是理智。

    他不知道,哪个会让他活下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活下来。

    但他知道,现在的他——

    只能靠自己,撑住这一切。

    沈昭慢慢张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重新对焦。

    他看见白羽昊仍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无论风雨怎麽打,依然挡在他面前。

    而顾言则稍稍侧过身,没有退,也没有进,只是稳稳站在原地,像一把冷静的秤,随时准备把真相衡量到底。

    他知道这两个人代表的东西很不同。

    一个代表了他曾经拥有的——那份绝对的信任与依靠。

    另一个,则是他此刻正在面对的——现实、逻辑,以及可能无法承受的真相。

    「……我想要一点时间。」他低声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

    白羽昊立刻点头,语气温柔得几乎不像他:「我给你。」

    顾言没有多话,只是默默点了下头,彷佛默认他的选择。

    沈昭转身,脚步有些沉,但没有再摇晃。

    这不是逃避,而是一种极力保持平衡的退场。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一刻做任何决定——情绪太混乱,记忆太破碎,世界太陌生。

    他需要安静,需要独处,需要——重新找回自己。

    门关上的那一瞬,白羽昊像被cH0U掉力气般,整个人靠在墙边,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的手还握着,刚才那GU几乎失控的保护慾还在x口翻涌,像要撕开他的皮肤一样。

    「他真的……受了太多苦。」他低声说。

    顾言瞥了他一眼,语气仍旧克制:「你也一样。」

    白羽昊没有反驳,只是闭上眼。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做,才能让那孩子重新相信他。

    他也不确定,这条路的尽头会不会是他想像中的答案——

    但他知道,他不会退。

    因为沈昭还活着,还站在这个世界上。

    那就还有希望。

    ---

    那天晚上,沈昭没再说一句话。

    白羽昊不放心,坚持亲自送他回家。

    顾言看了他们一眼,没多说什麽,只是默默离开。

    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划过挡风玻璃的声音在空气中划出节奏。

    沈昭靠在副驾,额头贴着冰冷的车窗,眼神落在模糊的街景上。

    整座城市像一幅褪sE的画,他像个走错时空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变得陌生。

    到了公寓门口,他掏钥匙的手一度停顿。

    白羽昊站在一旁,没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终於,门打开了。熟悉的空间迎面而来,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踉跄走进去,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才抵达安全地带。

    但他知道,这里不安全。没有一个地方真正安全。

    「我留下来。」白羽昊低声说,不容置疑。

    沈昭没有回头,只是僵了僵,然後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他甚至没有力气拒绝任何人——哪怕他早已习惯一个人面对所有风暴。

    白羽昊替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又默默坐在沙发上不肯离开。

    夜深了。

    屋里只剩下墙上的钟声缓缓走动,空气彷佛被拉得极长,像某种无形的线,绑着两个沉默的灵魂。

    ——

    凌晨三点。

    白羽昊蓦然惊醒。

    卧室里传来压抑到扭曲的低吼声,像是从梦里挣扎的野兽。他瞬间起身冲进去。

    灯一开,便看见沈昭蜷缩在床角,汗Sh的额发贴在额头,整个人颤抖不已,唇间不断喃喃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要忘记……不要再来了……不要……」

    那声音几乎听不出原来的语调,像是从记忆裂缝里渗出来的痛。

    白羽昊心猛地一紧,走过去轻轻抱住他:「小昭,是我,我在这里……你醒醒……已经没事了……」

    那触碰让沈昭彷佛被拉出深渊。他猛地睁开眼,满眼惊惧,下一秒本能地想挣脱,却在看清对方脸时瞬间僵住。

    「……昊哥?」

    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白羽昊点头,语气极轻:「是我。」

    沈昭看着他,许久,才像终於回过神来,双唇颤动,低声问道:「我是不是疯了?」

    「不是。」白羽昊没有迟疑,将他抱得更紧一点,像要用整个身T替他挡住所有风雨,「你只是受伤了。」

    沈昭眼神微微泛红,却没掉泪。他只是靠在对方肩上,像终於允许自己脆弱一次。

    白羽昊静静守着他,听着他不时颤抖的呼x1,像是守着一场漫长的梦魇。

    过了很久,沈昭的呼x1终於渐渐平稳。

    他没从白羽昊怀里退开,只是声音低哑,像一颗沙粒卡在喉咙:「……我梦见自己站在一间全是镜子的房间里。」

    白羽昊没有出声,只轻轻应了个「嗯」。

    「那些镜子里的我都不是我。他们的表情、语气、动作都跟我一模一样……但眼神是空的。」

    沈昭垂下眼,语气越来越轻,「他们一直跟我说话,说我该结束了,说我早就不是原来的我了……我拼命喊,拼命证明自己……但没有一面镜子听我说话。」

    白羽昊收紧了手臂,喉头一紧,却没打断他。

    「最後有一面镜子碎了。」沈昭继续说,「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长得像我,也不像我。他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上,说——你只是还没习惯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低低笑了一声,像在嘲讽梦,也像在嘲讽自己。

    「昊哥,我是不是……真的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不管你变成什麽样子,」白羽昊终於开口,语气沉稳如石,「你都是你。你永远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他没有说「没变」,也没有说「会变回来」。

    他只说——你是你。

    那是b安慰更真实的答案。

    沈昭轻轻靠过去,把额头贴在他x口。

    「我今晚……可以这样睡一下吗?」

    「可以。」白羽昊答得乾脆,没有丝毫犹豫。

    他们就这样在寂静中躺下,彼此的呼x1交叠,像两个受伤的兽终於靠在了一起。

    夜sE中没有更多语言,只有一种几近本能的依靠。沈昭闭上眼,手指抓住对方衣角,像抓住世界最後一块浮木。

    白羽昊守着他,一夜未眠,直到天sE渐亮。

    ——

    第二天清晨。

    yAn光从半开的窗帘缝隙洒进来,映在地板上,投出斑驳的光影。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鸟鸣声从远处传来。

    白羽昊侧着身,还保持着昨夜那个姿势,一只手臂下意识地护着沈昭,像怕他再一次碎裂。

    沈昭已经醒了。

    他没有动,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他的神情仍带着些疲惫与困惑,但多了一层说不清的安定。

    像是某条崩溃边缘的神经,暂时被缓和了。

    「醒了?」白羽昊察觉到动静,轻声问。

    「嗯。」沈昭声音沙哑,但不再那麽失魂。

    他转头,看向身旁这个守了一整夜的人,眸光深处闪过些什麽,低声道:「谢谢你昨晚没走。」

    白羽昊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我说过,我会陪你走到底。」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相的轮廓才刚刚浮现,镜面之城的Y影仍未散去。

    但此刻,他们至少还在彼此身边。

    那就足以熬过一些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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