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局内气压似乎b平常更低。
刑侦一队的办公区仍是那样忙碌,电话铃声此起彼落,电子显示屏滚动着通报资讯,队员们在走廊间奔走。这里像一台无需情绪运作的机械,只要案子还没破,谁都无法停止。
沈昭依旧准时打卡,手里拿着昨晚整理好的报告。他神情从容,走路稳定,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昨夜曾有过任何情绪风暴。
他将资料放在白羽昊桌上。
「昨天说好的。」
白羽昊接过,但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想从那纸页间读出更多没写出来的东西。
「你……昨天说的那些,我没听完。」
「不需要再听了。」沈昭语气一如往常,既不冷也不热,「你知道的已经够多。」
他转身就要离开。
「小昭——」白羽昊下意识开口。
「我说过,别这样叫我。」沈昭的声音没提高,却像冰刃擦过。
白羽昊怔住。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麽,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彷佛隔着一层透明却牢不可破的玻璃,把他所有伸出的情感都挡在外头。
「……你恨我吗?」他低声问。
沈昭停下脚步,侧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着让人难以直视的静默与疲惫。
「我没力气恨你了。」
他语气平淡,却b愤怒更刺骨。
白羽昊像是被什麽重击了一下,手中资料微微发抖。他本想追问更多,但却发现,自己甚至无权问。
沈昭已经走远,只留下那句「没力气恨你」在他耳边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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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调查小组开会。
案件线索逐渐扩散,C栋公寓附近的监控影像终於发现一名可疑男子,在三起失踪案发时段均曾出现,身着不同外套、帽檐压低,行踪鬼祟但路线固定。
「他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重叠目标,」林东南用镭S笔圈出三组画面,「经b对初步建模,身高约178至180公分,步态稳定,右膝关节疑似有慢X伤病。」
「这段……」杜雯放出另一段画面,「案发当晚22:07,C栋电梯镜头短暂失效前,他在电梯口逗留约30秒。」
沈昭目光紧盯画面,手指在报告上g划。他察觉到一个细节——
「放大右手……」
技术员一点头,画面拉近,可疑男子右手手腕间似有小面积白斑。
「这是脱sE皮肤,像是白癜风初期,」他说道,「范围固定,可能是监别线索。」
白羽昊点了点头,将沈昭的笔记翻看一眼。
他眼神微变。
沈昭在纸角写了一行字:
>若其选择目标为少年,极可能存在「导向X创伤」或「代偿X控制需求」,建议b对社区中曾有遗弃纪录或未成年犯罪历史的中年男X,尤其是曾於教职、教会、少年辅导等职位出现者。
他抬眼看向对方,沈昭依旧是那张冷静的脸,眉目端正,气息极稳。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麽,才会把自己雕刻成这种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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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行动组开完简报会後陆续离开。天气转凉,窗外飘起细雨,整座局大楼的玻璃映出一层Y翳,像是这座城市内部那片从未散去的Y霾。
沈昭依旧留了下来,独自坐在资料室深处。长灯的冷白光照得他侧脸泛出几分苍白。他翻阅着过去三年内的失踪案卷,动作不疾不徐,页与页之间有规律地翻动,宛如习以为常的呼x1节奏。笔记整齐、手势稳定,表情沉静得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年龄。
但那份沉静,却不是安稳,而是一种带着保护sE的压抑——像一池冰封的水面,底下藏着汹涌。
「你这麽晚还没回家?」
熟悉的声音从身後响起,低沉而带着些微Sh气。像一道敲击在密封空间内的声音,让人下意识屏息。
他停下手中翻页的动作,缓缓转头。
白羽昊靠在门边,没有穿警外套,衬衫微皱,领口松开两颗钮扣,头发略乱,额前还残留些未乾的雨水。他一手cHa在K袋,一手握着纸杯,那姿态看似随意,眼神却压得住风暴。
「回去睡不着,」沈昭语气平淡,却没看他,「乾脆来整理资料。」
白羽昊走近,将纸杯放在他桌边,「咖啡,没加糖。」
沈昭看了一眼,淡声说:「……不用了,我胃不好,喝不了这个。」
「胃不好?」白羽昊眉头动了动,像是这个讯息让他措手不及,「什麽时候开始的……?」语气低得近乎自语。
他不知道,也没资格问——这些年沈昭经历了什麽,他一无所知。
他沉默了一下,试图调整话题,「你……还在查那三件失踪案以外的东西?」
「我在b对模式。」沈昭声音平静,笔尖划过纸页,「有几起案件的特徵接近,只是过去被零散处理,没有连线。」
「还是……」白羽昊声音一顿,「在查你父母的案子?」
沈昭的手骤然停下。笔尖停在纸上,一动不动,像是卡在某个决定的边缘。他的指节微微收紧,纸页因按压过重而起了摺痕。
「你怎麽知道那是案子,而不是意外车祸?」
他的语气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冷锋,携带着长年未说出口的怀疑与伤痛。
白羽昊喉结轻动,声音微哑:「你昨天的情绪……不像只是因为我走了。那样的痛,不只是情感崩塌,那是……还有什麽别的压着的东西。」
沈昭没有回应,只是缓慢地阖上卷宗,站起身来。他的身形挺直,但肩膀微微绷紧,像是提着一整座无人知晓的重量。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背对着他说,声音平静得几近冷漠。
「是你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白羽昊走近一步,语气低沉而b近,「小昭,我——」
「别b我。」
沈昭忽然开口,声线像被冰刃削过,带着冷意与绝对的界线。
「这是我最後一点能自己掌控的东西。」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呼x1。
沈昭背靠书柜,肩膀紧绷,眼神仍旧平静,却透出某种极度防卫的坚决。他不想崩溃,也不容许自己崩溃。
他曾想冲上去质问白羽昊:你当初为什麽听了就走?你为什麽一走就是多年?
但他不能。他不能让这一切,化成一场不理智的宣泄。他花了太多年,把自己练成今天这副模样,不是为了在这里溃堤。
白羽昊静静看着他,像是看见了一道无形的高墙,墙後藏着他熟悉却遥不可及的那个少年。
终於,他退了一步,声音低低的:「……对不起,我不是想b你。」
「我知道。」沈昭低声说,嗓音沙哑而疲惫,「但请你尊重我现在的选择。」
空气沉默,时间像凝结在灰尘与文件之间。
白羽昊最终转身,脚步稳定却沉重,像每一步都踩进自己过往的错误里。
房里再次只剩沈昭一人。
他坐回椅子,手掌捧起那杯微凉的黑咖啡。杯身上有一道斜线划出的笔记代号:S——白羽昊的字迹。
沈昭盯着那个字母许久,像是想从那单一符号里读出什麽东西,却终究读不出来。
那个曾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人,的确回来了。可惜,带回来的,除了那份曾经的温暖,还有一整片未曾缝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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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气压异常低。
白羽昊站在技侦室前,看着昨晚技术人员反覆分析的监控画面。尽管画质经强化处理,嫌疑人的面部依旧被帽檐与光角遮蔽,表情模糊不清,却能清楚捕捉到其走路时右膝轻微外翻、鞋底磨损位置异常,明显是长期不对称负重造成的步态偏差。
「队长,我查过这一带物理治疗诊所的病历资料,镇南区过去两年内有三名男X患者符合右膝韧带退化及外侧肌群紧张的特徵,但其中一人出国,另一人七十岁以上,还有一个是——」
技侦员递上资料。
白羽昊接过,眉头轻蹙。
嫌疑人名为范立仁,42岁,曾任青少年辅导机构职员,三年前因不当管教遭辞退,目前失业,独居。据附近邻居描述,其X格孤僻,时常夜间外出,与社区互动极少。
「立刻调查其近三个月行踪与通信记录,重点查他过去工作单位有无其他相关失踪者。」
「是!」
白羽昊走回办公区,却发现沈昭已坐在资料桌前,神sE专注,眼下略有疲态。
他迟疑片刻,走过去,「昨晚没睡?」
沈昭没抬头,只轻声道:「我睡得很浅,索X早点来了。」
白羽昊没有继续追问。他看见对方桌上铺开的是一张极为细致的嫌疑人行为模式图,上面画满了箭头、时间点与心理动机假设,甚至标注了某些语言习惯与潜在情绪倾向。
他一时间无话。
这不是一个刚毕业实习生该有的成熟程度。这是只有痛过、熬过、在孤独里咀嚼人X之後,才磨出来的直觉与判断。
「你在警大……还是国外……这些也教得这麽细?」
「不是学校教的,是现实b的。」沈昭语气平淡。
那句话像一枚无声炸弹,在白羽昊心底炸开。
他还想说什麽,但对方突然站起,「我建议今天去范立仁家访查。即便暂无直接证据,也可作为失踪案关系人进行侧面了解。」
白羽昊点头,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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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四十五分,镇南区文顺街一段
范立仁的住处是一栋二十年以上的老式公寓,六楼顶层,楼道窄小,空气中混着樟脑与发霉的气味。隔壁邻居听见警察来,急忙关窗锁门,气氛如临大敌。
「范立仁,市局刑侦队,有几个问题想跟您了解一下。」
白羽昊用的是中X语气,但语调略带一点威压,像是特意压低了情绪起伏。
屋门打开,站在门後的男人穿着毛边T恤与拖鞋,脸上有几道旧痘疤,眼神黯淡,语气拖拉。
「怎麽了……又怎样了……你们有证据我犯法吗?」
「没有人说你犯法,只是请你配合了解。这里不是审讯室,不需要对抗情绪。」沈昭语气平静,眼神却牢牢锁住对方,像一根无形钢丝从对面脑海中提取讯号。
范立仁眼神闪烁,最终打开门。
屋内陈设简陋,杂物堆满,角落还有尚未收拾的速食袋与烟蒂。气味令人不适,但沈昭没有皱眉,脚步稳定地走入室内。
「你最近有接触过15岁左右的青少年吗?」他平静问道。
范立仁先是摇头,後来似乎意识到不合理,补了一句:「我平常去公园,有时会帮补习班送资料……但我不记得名字……」
沈昭快速记下回答,准备接着提问,却忽略了对方话语中「送资料」这句话的含混X,没有立刻厘清送资料的地点与对象,也没注意到范立仁下意识m0了一下口袋。
「你右膝旧伤,还会痛吗?」白羽昊忽然问。
范立仁明显一愣。
「我……我早好了,医生说没事了……」
「方便看看吗?我们有个目击描述说,疑似嫌疑人走路有跛行……只是例行排查。」
「我不让你们看就是嫌疑人了?」他语气拔高,转身进房间,「没东西看!」
白羽昊目光一凝,意识到对方情绪波动过大。
他侧头低声问:「刚刚有没有觉得他隐藏什麽?」
沈昭愣了半秒,才低声道:「我……他说送资料,我忘了问是哪间补习班。」
「还有他刚才m0了口袋,那个细节没捕到。」白羽昊语气不带责备,却迅速补上:「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藏了什麽。」
沈昭有些懊恼,微微皱眉,指节不自觉握紧笔。
「没事,这是现场经验。」白羽昊语气低缓,「注意反常动作,下次记得。」
沈昭点点头,神sE迅速收敛。
他对白羽昊轻轻点头,恢复冷静。
白羽昊上前一步:「范先生,我们接下来会正式发函调取你的医疗纪录与社区活动轨迹。你若愿意主动配合,我们可以不把这一切纳入正式通报流程。但若你选择对抗,恐怕你今天得跟我们回局内详细说明。」
那一瞬,范立仁额头冒汗,目光剧烈闪烁。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说话。
几秒後,他转身回房间,留下一句:「……我去换件衣服。」
「准备行动。」白羽昊低声说。
沈昭已经打开无线耳机:「目标意图离开现场,请准备梯间及楼下两出口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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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後,范立仁被带回局内。
审讯还没开始,白羽昊与沈昭却在审讯室观察室内对话。
隔着单面玻璃,范立仁坐得很不安分,双手不停r0Ucu0,额上汗水未乾,显然心理压力极大。他不时抬头看向镜子,彷佛知道那面镜子後面有人正盯着他。
「你能看出什麽来吗?」白羽昊开口,语气不重,却像故意压低了音量,在静谧空间里更显凝重。
沈昭沉默几秒,眼神如水般渗进玻璃对面的每一个细节。
「他不是主犯。他只是中间人,或是有意识地帮忙掩护真正的施害者。」
「根据什麽判断?」
「他的坐姿、肢T语言,还有刚刚进局前的反应。他害怕曝光,不是害怕犯罪。他心理上对青少年有控制倾向,但还不至於执行实质诱拐。真正的施害者,不会有这种级别的迟疑。」
白羽昊微微皱眉,「也就是说——」
「背後还有人。」沈昭语速平稳,却字字如冰,「我们真正要找的,可能一直没出现在画面里。」
观察室陷入短暂的沉静。
白羽昊盯着玻璃,思索片刻,忽然偏头看他一眼:「你是怎麽知道这些的?」
沈昭眉毛微动。
「你大学刚毕业,这种判断不可能是凭书本做出的。」
沈昭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白羽昊声音放轻,「我不是质疑你能力……」「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麽?」
空气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气压压低了一层。
沈昭缓缓看向他,眼里泛着一点疲倦与警觉,那是一种不动声sE的自保姿态。他没立刻回答,只是轻声反问:「你确定现在是适合说这些的时机吗?」
白羽昊沉默。
沈昭转回视线,看着那面玻璃,语调轻如落尘:「不够强的话,可能活不到今天。」
语毕,他转身离开,只留下那句话像一道封印,将所有过往锁入静默的深井。
白羽昊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一寸寸收紧。
他知道——
这个人还在痛。
而他,还来不及弥补。
第二章:暗处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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