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再忍一下就好。

    再忍一下,回家叫NN替自己擦止痒药膏。

    林雀予不停告诉自己,就这麽撑过午休和下午第一堂课,但最後仍旧失败了,後背的奇痒难耐使他多次被老师关注不停动来动去是不是身T不舒服。

    趁第二堂课的老师尚未抵达教室,他溜到艺能馆三楼的厕所,这一层楼是管乐团的练习的空间和校史室,上课时间杳无人烟。

    他匆匆脱去羽绒外套,以差一点就会手臂拉伤的姿势,成功解开NN绑的结。终於呼x1到新鲜空气的翅膀开心地拍动几下,掉下几根羽毛,红叶般在空中摆荡几回後落地。

    林雀予无心理会,他开始尽情挠背,挠到指甲缝填满灰sE的角质和皮屑,还掺上一点血迹。但上脊受翅膀阻挠,他怎麽也碰不着,於是找一面较乾净的磁砖墙将背脊贴上。

    窗口受围墙外行道树庇荫又充满水气的缘故,厕所磁砖的温度b外头低一些,迅速x1收起疹子微血管扩张产生的热,也暂时催眠痒意。

    空间只剩他一个人的呼x1声,林雀予紧绷的情绪终得以缓解。儿时,他最Ai往人多的地方闯,那时翅膀还不大,套上大一号的T恤就能伪装成普通的孩子,如今却一听见身旁出现躁动声便胆战心惊,怕人们发现他的诅咒,或是对他问东问西,NN这些年总是嘱咐他不要太相信人,她说秘密都是在一个个保密的约定下流传出去的。

    他靠着墙,泼一些水在墙上让凉意延续。还有一群好朋友时,他每年暑假都会在游泳池或海水浴场度过,虽不能脱去上衣,但能踩碎一个又一个凉爽的浪,和他们在岸边玩充气球,那些流光碎片至今回想起来仍如沙滩上捡到的贝壳晶莹剔透。

    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他还没和最要好的男孩说自己的秘密,没听见几天後邻居们的窃窃私语,没亲眼看见家里经营的馒头店被一个长得有些像他的老爷爷砸毁,没被NN攥着手上火车,逃到一个再也没有人认识他们一家的地方。

    「你不说我都快忘记那件事了。真是可怜的孩子,没了妈妈还长了奇怪的东西在身上,就像被诅咒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长翅膀的原因,也不晓得左邻右舍口中的「那件事」究竟是什麽——爷爷NN从不和他说——他只是明白了NN和爷爷是对的,他的翅膀是该被藏匿的不祥之物。

    无人的厕所令他感受到自由,却也是孤独感最清晰的时刻。他蹲下,看着地板积水表面自己的倒影,翅膀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情绪,原先还有些亢奋的它们渐渐变得毫无生气,做错事般缩在少年的身T和墙壁间。

    窗外忽然传来叶片剧烈晃动的声响,像是有什麽b老鹰还大的生物穿过树冠,顺便扯下几片叶。摇曳的枝梢把枝头的鸟都赶跑了,几片羽毛飞进男厕,落在林雀予头上。

    他好奇起身,往窗外探去,似乎是有只大鸟飞行失误跌在树上,一对白羽丰满的翅膀覆盖半边树,犹如云织的头纱。他从未见过T型如此庞大之鸟类,手撑着窗缘垫脚尖,想看清是什麽品种,但一看见连接翅膀的躯T他便愣住了。

    那不是鸟,是一名穿着白sE背心和软质黑sE长K的少年,身子b那对翅膀小许多,彷佛随时都会被翅膀压垮。他的皮肤透白如婴,稍微覆耳的短发蚕丝般柔顺,或许是发丝太过细致接不住yAn光,发sE成半透明,黑棕里带灰。

    林雀予联想到油画里的天使。

    「啊……好痛。」少年卡在两根粗枝条间,被枝条划伤的四肢在半空中晃动,翅膀扑剌剌地拍打枝叶,尝试挣脱束缚。

    人行道降下绿叶和白sE羽毛组成的雪,叶羽纷飞之中,林雀予看见那双白sE翅膀被寄生於树g的粗蔓缠住,且随着他的挣扎,交错的藤蔓愈来愈繁乱。

    少年挣扎片刻後,似乎是累了,停下来喘气,直到呼x1恢复平缓,才又努力拍动两下。但他T力差,才拍几下,翅膀再次无力。

    林雀予想起不久前被爷爷敲下的鸟巢,羽翼未丰的幼鸟从高处摔下後陷入昏迷,他将牠们偷偷捧进屋悉心照顾,但不久後还是Si了,牠们临Si前的模样就像此刻的少年。

    林雀予离开窗边,打开放置打扫用具的工具间,里头有一个塑胶水桶和两支拖把,其中一根拖把头已然松脱。他将拖把头甩进水桶,回窗边,将木柄伸出窗外,试图g开藤蔓。

    差一点。

    他又回工具间拿来另一支拖把,不顾拖把上黏着一些不知名的W渍,用绑翅膀的棉布将两根拖把绑在一起,伸出窗外,终於碰到枝条。

    少年察觉动静而抬头,方形的窗,林雀予探出他头发带自然卷度而毛茸茸的脑袋,像从树洞探出头的小动物,少年像抓到一根浮木,猛力挥动双手,「救我,救我。」

    「你不要再动了,会越卡越紧。」林雀予说,用拖把棍压住不安分的翅膀,少年立刻乖乖听话,自然垂放手臂。

    少年不挣扎後,林雀予更清楚看见藤蔓的走向,他将几根较细的藤蔓g断,粗的则逐条理顺,不久後,少年摆脱束缚,再次拍动他的羽翼,在空中转一圈。

    「太感谢你了,还以为我今天晚上要吊在树上睡了。」少年飞到窗边,林雀予看清他的脸。他双眸明亮清澈,水平的双眼和眉毛散发淡漠的气质,但微微的笑意使那张面容充满生气。浏海被微风吹往脸蛋两侧,露出光滑的额头和腮颊,一如手臂和颈部,他脸部的皮肤也从未照S过太yAn般地JiNg致。林雀予一时看呆了,总觉得少年不属於这个世界,浑身会透光似的。

    而他看着少年的同时,少年正盯着他的身子看,「你怎麽只穿着一条K子?」

    林雀予立刻涨红双颊,别过身子。

    少年惊呼:「你也有翅膀?」

    林雀予才想起自己现在正让他见不得人的身T暴露在外,下意识往厕所内部靠一步,摀住自己的翅膀。「你太大声了。」

    「像麻雀一样的翅膀欸,我可以m0吗?想m0,拜托??」

    林雀予有些错愕,但见对方眼里充满闪光,他僵了好一阵子後,竟从喉咙挤出一个「好」字,往窗子走,背对对方,连他都被自己的同意吓到。

    羽毛没有神经,从颤动中,他感受到少年将手抚上。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的翅膀长这样,小小的,好可Ai。」少年在窗口绕圈子,把他的翅膀环视过一遍,但似乎是害怕伤害他的羽毛,他的抚m0小心翼翼,林雀予几乎没有感觉。

    他自己都不曾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的翅膀,每回洗澡都会拔几撮羽毛,希望能减低平日的闷热感。第一次受到Ai怜,他一方面觉得少年多余,一方面又有种奇特的感觉蔓上心头。

    但看一眼自己长期受束缚而扭曲变形的翅膀,又看看少年发光的羽翼,他忽然有些自惭形Hui。哪里是可Ai?不过是被抑制生长空间而发育不良的可怜模样。

    他转正身子,让翅膀从对方手中松脱。

    「好了,不给你m0了。」他披上羽绒衣。

    少年哇哇大叫,「不可以,我还没m0完!」

    「再m0要付钱。」

    「我找找。」见对方居然真的翻起口袋。「呜,没带钱??」

    「我的翅膀到底有什麽好m0?」林雀予感到不解。

    「它们很漂亮,是我看过最漂亮的翅膀。」

    对方真诚地看着他,林雀予想起班上一些成绩好却老是喜欢夸别人聪明的同学,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感觉。

    但对方似乎挺难过的,他僵持半天还是重新转过身子,「你m0吧。」

    「耶。」对方喜笑颜开,半身钻进窗子,更肆无忌惮地抚m0,「你为什麽这个时间在这里?你不用上课吗?」

    「我的背起疹子,很痒。」

    少年弯下身子看他翅膀下的皮肤,「对欸,你都抓到流血了,等我一下。」

    少年丢下这句便飞走了,但不久後再次归返,停在窗边。

    「你再转过来一下。」

    林雀予以为对方还没m0尽兴,顺着他意回过身。但对方这次轻轻掀起自己的翅膀,一阵凉意沁入皮肤。

    「有b较舒服了吗?」

    软膏的清香扑鼻而来,林雀予明白原来对方是去买药膏给他擦。

    「这条药膏很好用,我也常常和你一样起疹子,我妈都会帮我抹。」

    少年的手很nEnG,在他皮肤表面滑动,林雀予忽然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嘣嘣声。

    「下次不要抓了,要抓也要把手洗乾净,知道吗?麻雀。」

    「??你不是没有带钱吗?」林雀予压低音量让自己紧张的情绪不会被发现。

    「药局的老板让我赊帐,我常常去领药,我们很熟。」

    盛夏炙热,但少年的翅膀在他身後拍动着,驱散热意。

    「好了,可以让我进去洗个手吗?」

    林雀予让开窗口,少年yu飞入,但才过半身,翅膀便卡在窗口。

    「啊!翅膀快断了。」但少年还是想强制钻入。

    「等等。」林雀予迅速cH0U几张厕间内的卷筒卫生纸,沾水,抓住少年的手腕,替他拭去手上的残胶。「我帮你擦就好。」

    「谢谢你,麻雀。」少年抿嘴,眼里藏着欣喜。

    「我也要谢谢你。」

    「不会啦,很小很小的事。」

    擦拭乾净後,少年将软膏放在他手上。「这条送给你,我家里还很多,我要走了,我最近在尝试飞得更高,要继续练习了。」

    林雀予盯着软膏看,没什麽情绪的说:「哦,好。」

    少年离去,但飞几公尺後,旋即返回,「对了,我刚刚还去药局买了这个,忘记给你。这是婴儿擦的rYe,但我试过,涂在翅膀上翅膀会变得光亮又柔顺,给你试试看。」少年拿出一罐两个手掌大、淡蓝sE头、白瓶身的压瓶给他,振翅离去。

    林雀予看着窗外,像做一场梦。

    他好久没有和NN以外的人说这麽多话了。

    他转开压瓶的防漏卡扣,挤一些rYe在手上。

    是淡淡的rUx1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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