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里的卡片传来淡淡的醋酸味。这是我们分开的第三个母亲节了。nV儿已经上国小,我却越来越害怕,她会不会有一天再也认不出我的声音。
「妈妈,今天是我们分开的第三个母亲节了,我也已经上国小了!
我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但我记得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你会温柔的在我的枕边轻轻哼唱: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今夜都好眠…
唱完的时候你会跟我说:宝贝,晚安
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看见妈妈了!我害怕妈妈你再不来看我,以後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认不得你,
幸好信纸先生总是会帮我把在cH0U屉里最上面的那张照片拿给我,也教我折会了转弯的纸飞机,或许纸飞机可以承载我的〈宝贝〉旋律给你听,
我今年第三个生日愿望许愿下次母亲节换你回来再唱〈宝贝〉给我听。
妈妈,母亲节快乐」
读完信,我站在cH0U屉前,手指在把手上徘徊良久。终於,我轻轻拉开cH0U屉,取出那张泛h的照片。
指腹滑过相片边角,早已被她反覆摩挲,柔和无锐意。照片里的我们,笑容凝结在过去的时间里。
我想起当年他总Ai在暗房冲洗全家福,却把显影剂调得bnV儿的感冒药粉更苦。笑容的保鲜需要酸硷值平衡。
他将失败的相纸裁成纸鹤,却不知nV儿偷偷在鹤翼写满爸爸不要醉。
铁盒突然响起钥匙cHa进门锁的锈声。是当年他晚归时总要重复三次的动作:
第一次对不准锁孔;
第二次卡在悔意的黏滞处;
第三次才T0Ng进我们婚姻的败血症灶。
nV儿曾用蜡笔在玄关地板记录这些声音,那些彩sE的刮痕如今正从木纹渗出,蜿蜒成我掌心的纹路。
我终於想起,他烧毁的不只是相纸。那些希望爸爸眼睛变回黑sE的蜡笔字,在灰烬里长成nV儿後来仰望yAn台的脊椎弧度。
我蹲在这混乱时空的裂缝中,拾起电话亭里的听筒。彷佛还能听见nV儿七岁时,用稚nEnG嗓音哼唱着〈宝贝〉。
那一夜,yAn明山的晚风吹拂而过,像是轻轻掀开产房的布帘。护士当年的讪笑声,至今依然清晰在耳。
2003年5月11日21.45
今天是母亲节,我求了信纸先生好久,他才终於教我摺会转弯的纸飞机,他说这样就算妈妈不在家,Ai也能绕路飞过来...
我问他那为什麽爸爸以前从来不摺飞机?他咳嗽了好久,最後从口袋掏出一颗生锈的螺丝钉说:
因为你爸爸的飞机装了永动机,要绕地球54圈才会降落。
妈妈,54是不是很大的数字?我数到一半就睡着了...
我已经好久没听到妈妈的声音了,也好久没有看到妈妈了,其实我很害怕忘记妈妈的样子。
幸好信纸先生总是提醒我拿起cH0U屉里面妈妈、爸爸、还有我的照片。我记得这张照片是那天我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也是爸爸最後一次冲洗我们的全家福,
我记忆里爸爸以前是个很温柔的人,他的肩膀在他抱起我时总是如此的可靠,
但後来骰子的脆响声跟难闻的酒臭味W染了家里的蓝风铃香,也掩盖了妈妈哼的〈宝贝〉歌声,爸爸的眼睛变成了可怕的红sE,也从来没有在替我们拍过一张照片,
我依稀记得3岁的生日那天,爸爸牵着我的手剪断生日蛋糕的绳结,蛋糕上的蜡烛烧完了,烟雾里浮出妈妈拎箱子的影子。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烫烫的蜡油。
信纸先生说,影子是光的伤疤,但为什麽伤疤会痛的是我的眼睛?
我想在今年母亲节卡片的边缘写下「妈妈,晚安。」
———
那些随岁月蜷曲的文字,蓝风铃花香从相纸r剂层弥漫开来,将我缠向cH0U屉深处的录音机——
1997年台风夜的摇篮曲突然沙沙转动,混着2013年救护车的鸣笛,在磁带上刻出nV儿坠楼前最後的足音。
信纸先生在书桌的边缘粗暴的撕下自己的一角塞进卡带缝隙,褪sE的纸浆竟修复了当年被我洗掉的空白。
原来在无数个没有晚安的夜里,nV儿早已用想像力将每个夜晚缺失的晚安,包裹整个孤单的童年。
信纸先生安静了下来。最後一缕磁带杂音没入蓝风铃香气,铁盒里传来眼泪滴在相片上的细响–
那封2004年的信正从锈蚀的经纬线探头,封面沾着指甲印的深深凹痕。
我按住随梅雨季肿胀的无名指关节,听见暗房计时器在血管里重新启动。
nV儿……她怎麽会知道,第三个生日愿望只能静静守着,不能说出口。
第四章节:晚安,宝贝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